计算机时代,汉字同样可以有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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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内地的汉字字体不过400种，加上港台地区的不过800种，而在日本，仅汉字字体就超过3000种，全世界的英文字体有上千万种。作为平面设计师，丁一明显感到字体不够用，于是他决定，自己“造字”。
2009年丁一创立了造字工房，专业从事汉字字形与字体设计开发。除了造字工房，国内也就只有两三家专业的字体设计公司，最知名的莫过于北大方正。北大方正字库业务部副总经理黄学钧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他们也无法单靠字体维生。丁一很清楚，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单纯做字体是不可能盈利的，“我做字体不是为了赚钱，一直做设计，也了解字体的缺乏，我做字体就想给中国设计师更多选择。”三年来，造字工房已经推出十几款字体，随着知名度的不断提升，盗用、侵权事件越来越频繁。
Q=《旅伴》
A= 丁一
Q：设计一套完整的字库大概是怎样一个流程？
A：一套完整的国家标准最少简体字符集字库就有包括上万个汉字。我们首先要对其他市场上已有的字体有全面的了解，要考虑产品的排他和创新性；然后考虑和把握市场，清楚你的客户群体是谁，什么样的元素更适合；之后要定义这个字体，从少数几个字开始来确定它的风格；定出少部分文字，再来考虑整套字变成字库的可行性，因为计算机的字都是方块化的，计算机汉字在使用过程中不同组合会造成不确定性，不能有的大有的小。往往有的字体可能做几十个字没问题，某一个汉字笔画的特点非常适合，但沿用到其他文字上可能就非常不妥，这种情况就要将完成的大量设计推倒重来；如果效果不错，所有字都设计出来，定样后还要对个别字仔细调整，认真检查所有汉字编码的正确性等等。通常做一套完整的字库，一个团队至少得半年，有的甚至需要长达一年的时间。汉字字体的差异是非常大的，比如一些稍具个性、卡通一点的，结构上没有那么严谨，如我们手写字体一样，可以做得稍微快一些，比如丁丁手绘字体。而如造字工房俊雅锐宋字体就不一样，设计开发过程要慢很多。相对而言，拉丁字母就只有将近100个字符，与上万汉字字体的设计开发，完全不一个级别。
Q：如果能盈利，字库会在哪几个方面赚钱？
A：一是出售一次性版权，比如之前我给时尚集团开发的字体，属于企业定制，客户直接买断产品，自主拥有版权。目前还没有一款整套中文字体可以演绎自身的独有品牌，但如百事、英特尔等知名品牌都有自己专属的英文字体，所以除了logo本身形象外，消费者从文字也容易辨别。还有就是租售我们自己开发的字体产品，目前为4999元一款字体一年的使用权。如新浪微博、腾讯、《周末画报》、《外滩画报》等都是我们的客户，他们是尊重版权的。我们开发一套字体要花很长时间，所以也希望跟客户共同去改变字体的商业环境。我自己认为4999元的价格是偏高的，喜欢和了解字体设计的价值并主动购买版权的用户还是极少数，只要更多人支持正版付费字体，价格自然会往下调整，从而形成良性的创作与应用市场环境，我们也可以开发更多字体，引导更多设计师参与进来，因为字体爱好者还是蛮多，但要能让他们安心去做，现在是不允许的，确实得不到经济上的支持。我们希望做的就是市场有所改善，不去尊重版权，不去维权，市场就做不起来。对我们来说，一套字体的开发非常难，它的定样，它的市场是怎样的都要考虑，确定后要很大人力、财力支撑才能完成，接着还要市场考验，如果大家觉得做得一般，那就很容易死掉。
Q：我注意到造字工房同时在尝试向个人出售字体。
A：中国之前没有把字体卖给个人的先例。个人版的字体是非商业营利为目的的使用行为，但价格也非常低，99元一款终身使用。比如你是设计师，可以做PPT、发微博、为客户提案。绝大多数购买造字工房字体产品的用户是真心为了支持我们发展，因为大家都知道网上也有盗版存在。用正版、盗版从产品本身来讲，正版是不断修正的，我们的字库产品在大量的工作面前也会存在错字等不足之处，都是在随时完善。而从应用角度，对设计师而言，盗版和正版的投入感是不一样的，就比如一个优秀的摄影师，绝对不会用偷来的摄影器材来拍摄和创作摄影作品。
Q：其实大家都明白中国面临的版权困境，为什么还是坚持进入字体这一行？
A：造字工房创建之初，个人兴趣是决定专注于字体设计工作的原动力。而对于曾从事10多年平面设计工作的个人而言，深刻感触到汉字字体的缺乏。在自身力所能及的基础之上，我想为汉字字体的设计发展尽一丝微薄之力。实际现在字体设计算不上一个行业，它的创新发展最为致命的就是面临的版权问题太多，不是每一个独立的设计师能做的。我们在微博维权，谁使用我们字体，我们愿意联系它，但很多时候他们不承认，或者找不到相关责任人，或者以前跟我们签过约，但是过期了，找不到谁来负责这个事情，谁来管理这个合同，我们不得已发送微博，也不说是抱怨，我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像《失恋33天》使用我们的字体就没有支付费用，我们找过它。如果是主动找到我们，全媒介使用就是4999元一年，如果我们维权在先就是2万元一年，对真正支持版权的人要尊重。但《失恋33天》没有而且不想支付费用，我们只能走法律途径。
Q：既然字体是有版权的，打官司还会难吗？
A：字体是有著作权的，设计师艰辛的设计开发成果理应受到保护。汉字本身有着固定的写法，怎样才是原创，非专业人士较难区分字体间的差异性，目前也无从建立判断标准，怎么样这个字体就跟别的字体不一样。所以你要有与众不同之处，造字工房一直努力创新，设计新颖的字体，尽量与这些不明确的版权争议保持距离，同时也呼吁社会对字体有更多的关注，尤其是法律对目前国内设计知识产权的尊重和完善。
Q：那申请著作权的时候又是怎样认定的？
A：我们不知道版权保护中心的具体备案审核体系如何，但造字工房全部字体产品都进行了著作权的登记，作为对自身知识产权的保护。
Q：你现在自己还会做一线的设计工作吗？
A：都要做。从字体定样、定稿、收稿，到做完后再调整，而且同时要做一些高端的品牌或产品LOGO字形设计。
Q：那对设计师来说，什么样的字难做？
A：相对而言，大部分设计师喜欢繁体字，字形结构比较饱满。比如龙，繁体字“”字形就相当漂亮，虽然笔画多，但因为字形本身的空间关系，相比简体就显得漂亮。简体字中的“又”的部首特别多，汉字中各种窄的扁的“又”字形使得设计上就很难控制美感度，这个是简体字设计师无奈且不得不做的方面。其实一款字体里面，特别是设计感稍微强一些的字体总有一部分字是不好看的。汉字设计的时候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设计，但用的时候是一句话，不同的语句会造成不同文字的不同组合，做字体的时候就要掌握这个平衡，尽量保持不同文字组合在一起的时候统一和协调，所以会有局限性。这也需要字体的应用者对字体多些理解而且用得恰当，才能发挥字体的优势。
Q：所以字体设计其实有很多重复性的工作。
A：重复性的工作很多，同样的偏旁要做很多字，所以这个行业很少人愿意去做，最主要还是缺乏经济保障。另外大专院校也鲜有对字体设计的教育和人才的培养，很多刚毕业的年轻学生也坐不住，确实很枯燥。
Q：书写对字体设计有借鉴吗？
A：我喜欢购买和使用各式各样的笔，也一直在练字。不同笔，不同笔触写出来的字形完全不一样。但书法跟美术字体的设计还是两回事，美术字体偏重设计感、实用性，书法则注重艺术与欣赏性。汉字其实就像一个房子，有地基、有支柱，有梁、有屋顶，每一个笔画的建造都有相互的视觉和重量关系，把握和了解汉字本身，我们才能创造字体的无限可能性。其实汉字最奇妙之处，正是每个字本身就是一个图形符号，有意有境，有骨有肉，是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