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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妹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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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妹回乡好些天了,说要走说要走的,还没动身。

人就是这么怪,在一个地方蹲惯了,会厌。会想到其它地方好。要是到那个地方去,蹲惯了,又会厌,觉得还是原来地方好。先前,英妹在乡下的时候,觉得乡下实在没有意思,出门是田,走10里还是田,一眼没有尽头的平原。想着城里是怎么怎么的好,有影院戏馆;有大小商店,里面百货俱全,琳琅满目,热闹起来,人挤着人;也有大小公园,里面小桥流水,花红柳绿,安静地方,虫鸣鸟啁。英妹不比那些山沟里的老农,见到城里男女搂搂抱抱也会大惊小怪。她好歹是从农中毕业出来的农村知识青年,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也有着自己色彩斑斓的梦。可是,她到城里去了半年多,回转乡来,又觉得还是家里好了。就连门口的小篱笆院,篱笆院中的两畦葱蒜韭菜,篱笆院角的几朵凤仙花,都是那么的亲近可爱。

英妹这次回来,是请了假,说是取些寒季衣物的。原定两三天,现在已经有四五天了。她总想好隔天就走的,到了当天晚上,有了一点什么原因,又把第二天的行程计划改了。对她来说,假期长短并无关系,她在城里是建筑公司的临时工,去一天记一天的工。迟去,少拿工资就是了。

不过,英妹在家,想不出她有什么意思。田里活儿她自然是不会去干的,家里的零碎活,爹妈兄弟也都揽了。说玩吧,她几乎连大门都不跨出一步,人家下了田,她便关了门在屋里;在屋里呆久了,就从院中的小水井里打了水,提个水桶给院角的两株凤仙花浇水。这院角原来3株凤仙,英妹进城时,挖了一株最美丽的乳白色花瓣的去,连一团泥一起栽在姨母家的瓦盆里。她就是姨父介绍去建筑公司工作的,晚上歇在姨母家,和姨表妹同一张床,那盆花就放在她们房间的窗台上。她白天去上班,泥水工的工作是累人的,一个夏天过来,大日头晒着,能叫人晒脱一层皮。英妹觉得比乡间的活儿还要累人。好在她正是青春年华,累一点没关系。一天下来,到姨母家忙着扫地涮锅,有时还帮姨母、姨表妹们洗衣服。不过,她还能记着给凤仙花浇点水。可是,那花没开多久,就萎了,连枝干都耷下了头,蔫歪歪的。为什么会这样的呢?她实在是想不出个道理来。

黄昏,她又站在院里,用手撩了点水,一滴一滴地浇到花儿上去。那凤仙花原是自生自长,开出一两朵红白色的花来,也是孤芳自赏,没有人来注意它的。如今在英妹的清水浇灌下,象带了露珠似的,显出十分的精神来。爹从田里回来了,开了小篱笆门,将锄头放下,靠在臂弯里,望着英妹。她手中的水,一滴滴滚落下来,映着夕照,象一颗颗彩色的珠子。

“英妹子。”过一会,爹开口唤她。

“嗯。”英妹没有抬头,手还在向下滴着水。

“还去吗?”

“去。”

“不想去,就别去啦……”

“如今队里包了责任田,收入也多,不待见那点外来工资。啊?”

“我明天就去。”

爹不说了,提着锄头进屋去。一会儿,英妹也回屋来,走进她房间去整理行装。爹妈都不作声,由着她。英妹回来的这些天,爹妈觉得她性格有些变了。早先她活泼泼的,在家闲不住片刻,甩着长辫满村跑,总提着脆脆的嗓子和人家斗嘴。这次从城里回来,开头天把两天,少言寡语的,倒很有点女孩子家的稳重样。爹妈想着毕竟城里码头大,孩子闯闯社会见识大了,懂事了,很高兴的。后来,发现到她神情不那么舒坦,想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有不便,总归恋家,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嘛。于是,到晚便扯出个话题来,让她第二天别走,想留她在家多待几天。今天,爹见她那样闷闷不乐的样子,禁不住为她担心起来。不想,几句话反倒使她下了决心,真的要走了。

英妹的心性是强的,这一点根本就没变。半年前,她离开家进城去工作时,心情是复杂的。她觉得她和村上的姐妹们一下子疏远了。在她们眼中,她是高升了,高了一层。村上人的眼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大多数则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英妹却感到自己这一步往上跨,不是跨在一个实的台阶上,是踩在飘浮不定的云上。当然,这一步既然跨了,也只有走下去了。半年多的临时工,吃苦当然吃苦,她能熬过来;寄居姨母家,不便当然不便,亲戚总还能说上话。只是她这次回家来后,心中感到有点悔了。为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悔虽然悔,她不能退缩下来。好马不吃回头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回来了,不让人家笑话么?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藏在心里的,谁也不告诉,当然谁也不会知道。

第二天早晨,英妹早早地吃了饭,收拾收拾正准备动身,下田做早工的兄弟回家来,捧着碗喝着粥,说是城里龙根昨晚跟女人一起回乡来,住在村东章阿婆家。听了这消息,英妹突然又决定,今儿还想在家待一天。她爹感到有点诧异,自然还是由着她。

早饭过后,家里人又都下田了。英妹把门插上,独自把行装解开来,从旅行包里面翻出了一套新买的衣裤。这是她积存好几个月的工资余款买的时兴服装。过去,她的衣服都是自己裁自己缝的,不求料子好,只就合身就是。眼下这套现成服装,却是她花了几个星期天的时间跑百货公司,左挑右拣选买的。对着镜子,她把它们给穿上了。家里的衣柜已经旧了,镜面也有锈斑,有点模糊不清了。可是,镜子里映出来的姑娘形象,却是那么鲜亮,仿佛是阳光一下子照到了镜面上。英妹在镜前左转右转,束紧裤腰,拉平衣摆,细细地照着。妆扮停当,又在镜前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她已确信自己是美的,在决定了自己的行动后,就开了门,向村东去。她是去看龙根的,也想看看龙根的女人,而关键也要让龙根看看她。

走上村前田间小路,英妹心里有点虚了,脚步有点迟疑了,她不住地看着四周,仔细地谛听着四周的动静。她只想让龙根看她,让龙根的女人看她。那个女人,英妹还没见过面,听人说,她是个平平常常的女子,是个爱耍性子的女子。英妹不管这些,只想去看看他们。但她怕村里的人看到她,怕他们闲话她,怕他们那种象陌生人的眼光。这些天她一直不出大门,就因为怕。可是,怕归怕,走还得走,她这半年多的辛苦,半年多的心思,不就是为了今天走到龙根面前去吗?!

她和龙根认识,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刚进农中,学校在几里路外的公社所在地。开学没几天,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不声不响的,头微微低着,眼抬起来,注视着人。放学的时候,她发现他和她走在一条道上。到村边,他拐进了村东。住在村中间的同学富林,是她从小一起玩的好伙伴,他告诉英妹:这个龙根是队里新来的下放户,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城里新近有个运动,叫做“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于是,他们全家到农村来靠双手劳动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