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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号红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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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广场是这个中等城市仅有的几个广场之一,在造型各异的摩天大厦使城市空间越来越拥挤的当下,这个花草树木假山长亭造就的休闲之所,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老洪家离宝石广场仅几步之遥,他每天都要来这里散散步,顺便听听在这里消遣的老年人们谈天说地、品评时政,他们的口无遮拦和肆无忌惮,让老洪觉得人生就应该如此洒脱,每到这时候,一种壮士暮年的伤感,就会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的心头……

又是一个早晨,老洪正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看报纸,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走到他跟前,甜甜地笑着说:“我观察过您,您是整个广场上惟一不和老年人扎堆的老年人。您就不怕他们说您破坏了和谐吗?”

这个问题老洪当记者的女儿也曾问过,她们年纪相仿,加上她们都有阳光一样的笑靥,让老洪对这个陌生姑娘多了亲切感,“整天和老头老太太们混在一起,今天不是他没了,明天就是她走了。心里添堵不说,还加速衰老。我可不想过早腐朽。”

女大学生被他独特的观点逗乐了,“您的奇谈怪论包装一下,准能上央视的百家讲坛。”老洪自豪地说:“他们敢找我,我就敢讲。”女大学生银铃般的笑声极具感染力,温暖了老洪苍凉的心。

老洪知道她叫于丽,广场附近省医学院大三的学生。后来他们几乎天天能在广场见面,她看书背题,他看报喝茶,看累了,他们也会天南地北地聊天。聊得无聊时,她就不重样地给他讲笑话,有时她会一边给他讲笑话,一边像女儿似地给他按摩颈椎……于丽的出现,让老洪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了色彩。老伴去世后他一直独自生活,儿女们工作忙没时间多陪他,一种渴望的亲情,在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大学生身上得到了,他们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老洪看报纸呢啊!”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让老洪的目光从报纸的字眼里转移出来。这是老姜的声音,整个广场只有他才有这么好听的声音。老姜原来是市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退休后到广场上为扎堆的老年人义务读报,让大家了解世界新闻和奇闻轶事。人们送给他一个“广场老百灵”的雅号。

老姜在老洪的身边坐了下来,说:“我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小两口还得工作,伺候不过来,让我们老两口到北京帮帮他们的忙。”老洪对他的话有些困惑,不知道老姜去北京伺候月子和他有什么相干。老姜也觉得自己有些突兀,忙解释说:“我们这一走就得几个月,这些老哥们老姐们早晨不能没有人读报不是?我品过了,整个广场就属你能胜任这事,所以,我想让你替我读几个月报,你看怎样?”

老洪忙推托说:“我的苞米面嗓音不好听,你的光荣任务还是另请高人吧。”老姜没想到老洪会拒绝他,要知道这个让大家仰视的位置,他可不会轻易就转让给什么人的。

“你先别急着拒绝,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老姜很绅士地拍了拍老洪的肩膀说,“对了,老哥们,现在的骗子太多了,你可得小心点呀!”老洪当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是什么,他四下查看了一遍,生怕于丽听到了会多心。他毫不在意说:“我一个孤老头子,谁舍得骗我。”

老姜似乎很失望,但仍颇具前瞻性地告诫:“日后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望着老姜悻悻离去的背影,一丝自给自足的笑意,在他红光满面的脸上惬意地滑行了一下。如果于丽是个骗子,我宁可被她投入地骗一回,老洪愉快地这么想。

他的笑意还没有被阳光捂热,就听到了于丽银铃般的笑声,老洪知道,今天他的生活又将阳光普照了。

她的手里仍然拿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的眼圈有些昏暗,面容有些憔悴,好像看书看了一个通宵似的。老洪心疼地说:“孩子,别太用功了,及格就行了,累坏了身体家长该心疼了。”谁知,老洪这句不经意的话,却让于丽伤心地痛哭起来,这下可把老洪弄蒙了。

他忙把于丽扶到长椅上,安慰道:“孩子别哭,有什么委屈和大叔说。”在他苦苦的劝说下,于丽的情绪才渐渐平息,哽咽着说:“真对不起,让您为心了。”老洪说:“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能为自己的闺女分担一点忧愁也是一种乐事。”

老洪的肺腑之言,让于丽感到温暖,破涕为笑地说:“我们班有个同学,家境不是很好,她上学的钱都是父母四处借的。她父母还体弱多病,她学医的目的就是想以后能为父母治病。她有个不争气的弟弟,在家游手好闲,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前些天,他弟弟把别人扎成了重伤。为了让他免于刑事处罚,她父母四处求人,又央求被害人高抬贵手,被害人终于答应不她弟弟。”

看了一眼老洪,于丽继续说:“现在赔偿费压到了8万元。可这笔钱对她家不亚于一个天文数字!父母能借到的地方几乎全都拜到了,可还是杯水车薪。起初父母没有告诉她,后来有好心邻居看不下去了,才偷偷地告诉了她。可我这个同学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帮助父母,她竟然到夜总会当了小姐。现在她的秘密被我们知道了,大家纷纷为她慷慨解囊,我这几天也在一家餐馆为她打工,并不是看书累的。可我们给她凑的钱还是远远不够啊……”

没等于丽讲完,老洪已经老泪纵横了,只觉得有一股热血在他体内奔涌,这种激荡让苍老的老洪产生出年轻时才有的豪迈,他拉着于丽的手连说:“孩子孩子,别着急,我家里还有5千块钱,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拿给你。”于丽吃惊地看着他说:“那怎么行?我们是不会要你的钱的。”老洪义无反顾地说:“算我借你们的行不?等你们有了钱再还我不就行了?”望着一脸慈祥而又真诚的老洪,于丽再一次泪如雨下了。

完成了一项义举的老洪,沉浸在行侠仗义的豪爽里不能自拔,他为自己能在这个年龄段还能有如此侠肝义胆而自豪。他终于明白老有所为的深刻含义了,他甚至都看到了于丽的同学还清了欠款后喜笑颜开的样子,那是一个多么幸福的时刻啊!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如坠深渊了。

于丽在拿到老洪的钱的第二天就失踪了。刚开始老洪并没有在意,以为她还在为同学的事情而辛勤地奔走。可一连几天都不见她的踪影,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老洪有点着急了,他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上当了。他马上报了警,警方在省医学院学生处,根本就没有查到那个叫于丽的学生。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从肉体到心灵统统都被扫荡了一遍,让他在幸福感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情况下,就百孔千疮遍体鳞伤了。老洪一病不起。

儿女们知道此事后,对病床上的老洪先是一阵责难和数落。当记者的女儿利用手中的资源,在晚报上发表了一篇措词非常犀利文章,提醒那些善良的中老年人们,小心无处不在的形形的骗子。老洪看到那篇文章后,不禁想笑,还真就笑出了声。

几天后,身体并无大碍的老洪,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广场上。他到广场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广场老百灵”老姜,主动要求从他的手里接过为老年人们读报的光荣使命。老姜对迷途知返的老洪颇为赞赏,郑重地把一叠厚厚的报纸和几个笔记本交给了老洪,嘱咐他说:“别小瞧了这份工作,这是他们精神世界的寄托。”他的话让老洪觉得手中的报纸和笔记本,是那么神圣、那么沉重!

临危受命的老洪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面对那些满脸皱纹、一头白发却充满好奇和求知欲的老人们,老洪的思想一下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净化。

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老洪早早就来到了广场。他发现以前熟视无睹的花草树木其实也很有精神,一场雨水把它们滋润得青翠欲滴,再点缀些穿行其中的绺绺薄雾,它们显得飘然若仙。

老洪拿出精心准备的报摘,认真地预习了一遍,直到读熟才长吁一口气。这时,一个乖巧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边,把一束盛开的黄玫瑰递他,天真地说:“老爷爷,一个大姐姐让我把这束花送给你。”老洪的心紧了一下,他知道,黄色的玫瑰表示歉意。

他预感这一定是于丽委托她送来的,急忙四下察看,却并没有任何踪影。他谢过了小姑娘,发现花束里有一封信,他急忙打开:

洪大叔您好:

我是那个让您伤心、让您痛恨的于丽。其实我的真名叫田秋实,我的身份证号码是210……我确实是省医学院大三的学生,给您讲的故事也是真的,而我就是故事中的女主角。

在报纸上看到您生病的消息我追悔莫及,当时救弟弟心切,没能顾及您的感受,让您深受其害,真的对不起!我发誓:用我阳光干净的收入,一定把欠您的钱连本带利地还给您,我保证。

和您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还想像女儿一样坐在您的身边看书,像女儿一样和您聊天,像女儿一样聆听您的教诲……如果您能原谅我,请在广场凉亭旁的银杏树上挂一条红丝带吧!我真的还想和您在一起!

看完这封短信,老洪的眼睛模糊了……

第二天早晨,人们惊奇地发现,凉亭四周的银杏树上挂满了鲜红的红丝带,红丝带在微风的抚摸下温柔地飘扬,像是和什么人亲切地招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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