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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是一个外地作者安排的,听说他是个企业家。这次去南方参加一个获奖作品颁奖会,他的某篇散文在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他特意提前两天来省城,目的就是和文友们相聚,聊天,饮酒。
那天早晨七点钟,闻名就给我打电话说:中午牡丹江一个写小小说的作者阿彪来,请哈尔滨的几个文友吃饭,点名请我去参加。
恰巧前一天,我收到了一本样刊,那上面就有阿彪的小说。小说的题目是(神酒),其中的一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阿彪以第一人称写道,这么多年我在酒桌上一直有这个习惯:不管是在家里或在外边,只要喝酒,我总是忘不了在喝第一口之前,从座位上站起来。端起杯往地上滴几滴,然后才开始喝。不少人见我这样很疑惑,都问我信奉啥。
究竟阿彪信奉啥,为啥饮酒前有此举动,小说里并没有直接交待。今天的相聚说不定就能解开这个谜团。其实,我和阿彪不能称作是完全的陌生人,曾经在他的博客浏览过他的文章,他也经常来踩我的空间并且留言。只是他的空间里没有上传照片,至今不知他的高矮胖瘦,个头大小。
没过十分钟,闻名又打来电话说:要我邀请《凌河文学》的王主编,他说他请王主编,王主编不出来,而阿彪又很想见王主编。
其实。我和王主编也不熟悉,没见过几次面。和王主编相识还得归功于闻名。一年前,闻名把我和另外一名女作者领到《凌河文学》编辑部拜见王主编,声称为王主编介绍两名非常有前途的女作家。王主编看上去儒雅干净,脸上写满诚恳。他客气且友善地看着我们微笑,慢声细语地同我们交谈。《凌河文学》是本畅销文学期刊,已经由原来的月刊变成了半月刊。看到编辑部里一摞一摞的作者来稿,我就知道有前途的作者太多了,并不在乎多两个还是少两个。王主编之所以这么真诚地接待我们完全是看在闻名的面子上,看得出他们很熟悉。再有就是我们占了性别的优势,有修养的男人大多对有才气的女人有好感。这是规律更是经验。
那天中午闻名做东请王主编和另两名编辑还有我们两个女作者吃饭。饭店就在《凌河文学》编辑部旁边,那是一间小得仅能放下四张桌子的简陋小吃部。看得出他们经常来,一进门,闻名就高门大嗓地冲着那个光着膀子的胖男人间道:“店里的服务员呢?”
“请假回老家了。”胖子一边往身上套背心,一边把菜谱放到我们面前,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汗馊味。
“王主编。您点菜!”闻名把菜谱推到王主编面前。
“酱炖大豆腐。”王主编并没看菜谱;我来“家常凉菜”;我点“白菜炖粉条”,其它人相继点了这样几道菜。等到菜谱轮到我面前时,我很为难,请主编吃饭来这种地方已经很寒酸,再点这样的低等的小毛菜就更离谱了,我本想点煎鲫鱼或虎皮肘子,因为这两道菜是小店里最昂贵的菜了。可主编大人点的都是豆腐,我点这两道菜好像不太妥当,可我也不能再点个小毛菜了,那样这顿饭就没意思了,斟酌几分钟后我点了一个“皮冻猪耳拼盘”。
“吃点好的,这都是啥菜呀?”闻名脸红红的一把抢过菜谱。
“不能换了,已经备料了。”胖男人从厨房里探出头喊了一嗓子。他一个人身兼数职。一会是服务员,一会是厨师,一会又是传菜员。正当饭口,小店里却只有我们一桌客人。当时我怀疑小店可能要关门大吉了。那顿酒喝得很尽兴,尽管菜很一般,酒兴却极浓。在酒桌上我发挥很好,还陪王主编喝了点白酒,说了些以后请他多赐教多帮助之类的客套话。王主编依然微笑着说:“没什么,有稿子尽管拿来交给编辑,一定优先审阅。”我当即喝干了杯中的酒表示对他的谢意。他依然笑着说:“没什么,编辑就是为作者做嫁衣的。”我忙把酒杯倒满再敬他一杯说:“多谢王主编,日后少不了要麻烦您,多亏了你们的嫁衣,不然我们可怎么出嫁,怎么改嫁呀!”
“啥,你还惦记改嫁?”闻名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问我。我当时大笑,桌上的人也都笑。
只有闻名没笑,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道他可能想到了多年都未曾见面的老婆。
后来的饭局,只要是闻名做东,王主编就不参加了,原来闻名与王主编相识多年了,闻名经常张罗一些场面上的事请编辑和作者在一起聚餐,聚餐的标准很低,但大家喝得开心,就比什么都强。也曾有人抢着买单,闻名都很不高兴,脸红脖子粗地高声吆喝“我张罗就是我张罗,下次你再掏钱”。结果到了下次和下下次依然是闻名买单,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
我不知道王主编和闻名之间怎么了,不肯再参与闻名张罗的饭局。
文章写到这该说一下这个闻名了。闻名目前的身份是一个双月刊文学期刊的聘用编辑,年龄50多岁。他退休前曾是自来水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工,退休后每月有一千元的退休金,由于爱好文学勤于耕耘,每年都有些作品见诸报端。我曾在一次闲谈时问过他,文学期刊聘用他,给他多少月薪。他特别认真地说:“每个月两百元钱。”我当时就傻了,是杂志社的社长有病还是你本人有病?饭店里打杂的一个月也挣八、九百元钱呢!他依然满脸真诚:“我不用天天去报到,到出刊前我把稿子提上去就行了。”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他在意的不是那两百元钱,他看重的是那个文学期刊的编辑名份。热爱文字的人可能都有这个瘾吧。
闻名是个有特点的人,有次在家里和先生闲聊,提起闻名,我说这人真有意思,春天时见他外衣里面穿的是那件衬衣,夏天时见他穿的还是那件衬衣,秋天时也是,等到了冬天,衬衣上的扣子已经当啷下来了。说完,我就笑了,可笑过后,我猛然间意识到了他是个多么窘迫的人。喝了N次他做东的酒,我真的很过意不去,我好像有点明白王主编拒绝他的原因了。
闻名的老婆多年前去珠海打工,五年没回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娘家派人过来说有合适的让他再找一个,他的老婆不会回来了,法律上也有规定超过某个期限,夫妻仍然分居视为自动解除婚约;闻名的儿子在大学里读书。闻名的父母还健在,母亲脑萎缩,父亲脑血栓后遗症,瘫痪在床。老两口分居两地,一个在家一个在敬老院。闻名肩上的担子其实挺重的,但他很少为此叫苦。而且极少和文友们说起他的艰难。因为身边没个女人照料,闻名的衣裤看上去总是灰了吧唧的,鞋上也常常挂满灰尘。最显著的特点是闻名的瘦,仿佛可以像风筝一样被风刮到半空中去。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想起鲁迅笔下对一个人物的描写――“细脚伶仃的圆规”。
春节前,我和丈夫去看望一个出了车祸住院的文友,闻名正巧也去了,他从兜里掏出几张废纸,把那废纸中仅有的一百元钱给了住院的文友。出医院时,丈夫悄悄和我说:“快过年了,送闻名点礼物吧。”
我说:“那就送他一箱啤酒吧,他喜欢饮酒。”
闻名很羞涩的样子,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去超市,我丈夫是个实在人硬拉着他去了医院不远处的家乐福超市。到超市以后,闻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里叨咕着,这里太容易迷路。我一般情况下不来超市,我家附近有个商场。里边的东西很便宜。
选好了一箱青岛啤酒。在服装柜前,丈夫跟
闻名说:“你挑一件衬衣吧。”
闻名向被沸水烫了一样连连摆手,脸上现出惶恐的神情。好一阵推让,最终他终于选中了一件蓝格子的衬衣。说是他选中的其实是我为他做的主,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衣服,更不知什么颜色款式更适合他。我想这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衣最适合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再有这个颜色耐脏也不掉色,正适合没有女人照顾的闻名穿。
马上要到收银台的出口了,闻名忽然拿起购物筐中的衬衣问我:“这件衣服多少钱?”
“九十九元,怎么了?”我很疑惑。
“那不是差一元钱就到了一百元了吗,我哪能穿这么贵重的衬衣,不买了。”
又是一番口舌才说服闻名。为他买了那件衬衣。
再次见面,闻名依然穿着那件旧衬衣。见我盯着他的领口,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们送我的衬衣,被我母亲相中了,说啥不让我穿,说是等我结婚时穿,可我的媳妇还没个影呢。”说完,闻名深深叹了口气。我本想和他开个玩笑,见他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便闭紧了嘴巴,
回家时,我当成笑谈把此事和丈夫说了。说完我便笑了,笑过后我突然想起从前单位的一个同事。她今年都四十多岁了也没成家呢,她的母亲也是脑袋病落下了瘫痪的毛病,因为照看母亲,她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当然她本人也有点古怪,过于大咧咧,不拘小节了。那年三八妇女节,单位给女职工发了手提包、毛巾等物品,那毛巾很厚重,颜色也好,手一摸上去。暖乎乎的。那女同事捧着毛巾当时就眉飞色舞起来,冲着屋子里的人说:“这么好的毛巾可不能用来擦脸,那太可惜了。应该在结婚的夜晚用。”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先笑了,笑过后红了脸,她说这话有自己的目的,她当时正热恋着一个男同事,只可惜那男同事更喜欢文静的女子。他们的事自然没开始就结束了。
我想把女同事介绍给闻名。一个留着结婚用的毛巾一个留着结婚穿的衬衣,就缺那样一个人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女人什么吗?”先生看着我问。
我茫然地摇摇头。“就是动不动就给人介绍对象。你看中的别人不一定看得中,这年头男女相好还用人介绍?你累不累呀。”因为他的批评,我没敢再张罗这件事。
不到十点钟,闻名又来电话了问我是否约到了《凌河文学》的王主编,并告诉我饭局的地点就在火车站附近的龙门大厦,是阿彪点名定的大酒店,还说了其他几个文友的名字都是我熟识并有过交往的人。我告诉他放心,已经约好王主编,到时准时赴约。
刚撂下电话,手机里就来了王主编的信息,大致内容是中午的饭局是否能早点,他下午一点钟还有事情。
我给他发信息说:“王兄,一点钟好像完不了,您就把下午的事推了吧。”
早晨。接完闻名的电话后,我就给王主编发了信息,内容是:“王兄,我是小米。很久没见了一切都好吧,中午有作者从牡丹江来,邀请您来喝酒,千万要来呀。”没过几分钟,他回信息说:“好的!”
我有时爱耍小聪明,我觉得用这种方式和主编交流很好,答应了更好,我是受人之托。拒绝了我也不难堪,我们没有过语言的交流,一条小小的信息把一切都搞定了。
赶到龙门大厦时,好几个文友已经到了,闻名也去了。我刚坐下,阿彪就到了,他中等身材,声若洪钟,年龄在50岁左右。他和众人一一握手,坐下后笑着说:“我说话声大,原来我的领导耳朵背。所以,我说话的嗓门就高。”说完他又哈哈笑了。
“来,点菜,吃点好的。”他说着翻开桌上的菜谱。看得出他是个爽快的人,只一会工夫,他就点好了清蒸鲑鱼、鸳鸯扇贝等十几道菜。接着又要了白酒和啤酒。大家一致要求可以了,再点就是浪费了,他才打住。
闻名问阿彪前不久给他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什么“男王八女王八”的,他没看懂。阿彪听后先是一阵大笑,接着说:“你不懂幽默。那是个笑话信息,说的是,在生活的海洋里,珍贵的鱼儿越来越少了,男王八女王八却越来越多了。”’
是这样呀,我还以为你说我呢?闻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嘟囔着,这几天我就寻思呢,什么男王八女王八的,我还以为你骂我呢。
你可真是的。不懂幽默。阿彪说他最近发了一个短篇小说,是写农民工进城打工的故事,其中的一个细节就是用了一个小幽默。农民工的妻子给丈夫收拾外出的行囊,包了几个,民工不解。他妻子说:“你外出好几个月要是忍不住了找个小姐啥的,千万用,别传染上病。”那民工和他妻子说:“不拿咱家的,咱家的留着咱自己用。要用我就用他们的。”
阿彪讲完,大家一阵哄堂大笑,连夸阿彪这篇小说写的精彩。
这时,王主编来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憔悴。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从前干净,脸色也很不好。他坐在了我旁边的空位上。大家继续说笑。
闻名偷偷趴在我耳边说:“王主编的老婆生病了,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病,现在家里静养呢。哪天想去他家看看,问我是否愿意去。”我当即表示可以。
酒菜上齐后,阿彪要饮酒前果然站起身,将手指伸进自己的酒杯中弹出几滴酒洒落到地上,说这是自己的习惯与信仰无关。我想一定不会那么简单。但因初次相见,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一看阿彪的啤酒肚就知道他的酒量,在座的没谁能喝过他。好在大家喝酒图的就是乐趣,喝多喝少全在自己掌握,没谁会和你拼酒。话题很集中,无非是熟识的朋友近期又在哪发了作品,谁的作品上了选刊等等。当然,酒桌上中心的人物当属王主编,其实能在《凌河文学》上发稿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首先它是省级正规刊物。其次是它的稿费很高,在那上面发稿收入是很可观的。所以大家都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争取给他留个好印象,以便日后能在他的关照下多发稿件。
王主编说,他最近忙于照顾生病的老婆,基本没写什么稿件。而在那之前,他是经常在省报上发表散文的。他说他老婆得的是一种急性神经系统的疾病,是以周围神经和神经根的脱髓鞘及小血管周围淋巴细胞及巨噬细胞的炎性反应为病理特点的自身免疫性疾病。病的名称叫格林巴利综合症。听到格林巴利几个字,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邻居家的阿姨就是得的这种病过世的。
饭局从中午11点多钟一直持续到下午近4点钟。大多数时候是阿彪在口若悬河地说。到买单时,大家都猛吸了一口气,那一餐花去了阿彪的七百元钱,是闻名在杂志社三个半月的工资收入。闻名心疼地直咧嘴,他说要是听他的去小饭店吃,连两百元钱都用不上。
没过几天,闻名和我提起去王主编家探望病人的事。想起上次分别时王主编颓然的神情,就不难想像出他爱人的病有多糟糕。若干年前,曾经看过一个王志文和江珊主演的电视剧《过把瘾》。那是个美丽浪漫且琐碎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得的就是格林巴利综合症,电视剧的结尾很富诗意,男主人公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拥抱了女主人公,就如断线风筝一般飘了下去。
那是艺术,不幸中也映现出那么美丽婉约的情怀。而现实生活中不是那样的,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邻居阿姨得这种病时的种种症状,她最初的感觉是手脚发麻,接着是浑身无力,直到无法行走。后来浑身都有针刺般的痛感。到最后面目狰狞,形如恶鬼。用医疗术语说那就是面瘫。当然,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医疗条件还不是很发达。现在,连癌症都可以治愈了,相信对格林巴利这样神经系统的疾病也会有更好的治疗效果。
和以往一样,我又给王主编发了信息:“王兄您好,我是小米,我和闻名想去您家里拜访。一来认认门,二来看望生病的嫂子。我打算晚六点钟去你家稍后咱们出去小聚,喝点小酒。要是您今晚没空就明晚。”
发完信息,我就在等待。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王主编很快就会回信息或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方便。
可我等了一个上午,王主编也没和我联系。倒是闻名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说他把礼物都准备好了。他的礼物准好了,我的礼物也准备好了,他连个回信都没有。今晚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想到这,我给王主编打了个电话,奇怪的是他的手机根本打不通,往杂志社打无人接听,今天是休息日。他家的电话我又不知道,只好等下午再联系了。
可是直到晚上,也没联系上王主编。我感觉奇怪,这是和他打交道以来从没遇到过的情况。和先生说起此事,他郑重告诫我此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联系了。有时候好意强加给别人,也会给对方造成伤出口。
听了先生的话,我颇为惊慌,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一切和王主编是否在《凌河文学》上给我发稿子,甚至和王主编这个人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我是真心诚意地想去探视那个得了病的女人,想和她聊聊天,想告诉她要有信心战胜病魔,想给她一个真诚的微笑。当然这件事最重要的前提是对方是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