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爱是一颗温暖的子弹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爱是一颗温暖的子弹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图/Mario

夏北忽然看见一条蛇,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吞来、

他睁开眼,鬓角都是汗水,湿腻腻地难受。

他许久没有做梦,昨夜却不知道发什么疯,明明记得自己在舞台上唱歌,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回头,却看见有一条蛇向自己袭来。夏北想上网查查周公解梦,一掀被子,却看见床边趴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

校服从她的外套里露出一角来,黑色的头发凌乱地遮着脸,手里抓着一条毛巾,浸湿了夏北的枕头。

“醒醒。”他叫她。

女孩动了动,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白,有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被夏北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先迷茫地出了会儿神,忽然胳膊猛地一撑,坐直了身体。

两人四目对上。女孩笑了出来。

“你是谁?”夏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我,我叫纪尧尧。”她用手指梳理着头发。

夏北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至少没有任何印象。

“我要去上课了。”纪尧尧看看表,抓起地上的书包便向外走去, “今天晚上,我还会去‘千年’找你的”

“千年”是夏北工作的地方,夏北是一名酒吧驻唱。

夜色浓郁,城南的古巷却灯火通明。

夏北抱着吉他,坐在吧台和调酒师聊天。还没到生意最好的时间,人们只是路过时向里张望一眼。在这个被命名为不夜城的地方,“千年”不过是其中一个并不出众的旅人落脚点。但夏北并不奇怪自己不记得那个学生妹,因为每一天,他都要和上百人打交道。

“是你的粉丝吧?”调酒师阿杰调侃他,“有没有看过《神啊,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夏北摇头:“别瞎说!即便我是金城武。那个学生妹也不是深田恭子。”

阿杰笑他,目光却忽然聚焦在门口的位置,“是不是她?”

夏北回头,见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女孩站在门口,书包背在胸前,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她叫什么来着?夏北在脑子里搜索着女孩的话,却始终没有想起来。

纪尧尧终于看见了夏北,冲他招了招手,走过来踮着脚坐到吧椅上。

“喝点什么?”阿杰开她玩笑,“玛格丽特?”

夏北的食指敲敲桌子:“未成年,送她一杯绿茶让她回去。”

“我成年了。”纪尧尧拿出身份证,在夏北面前飞快地晃了晃。

阿杰在酒吧多年,早已看穿纪尧尧玩的小把戏,塞过来一杯绿茶笑着说: “成年的小女孩,喝了绿茶就回家吧。”

夏北无所谓地抱着吉它离开了吧台,纪尧尧的目光也随他远去,反而忽视了阿杰的玩笑。阿杰心里越来越笃定这个女孩是夏北的粉丝,正好有别的客人点饮料,他便走开忙去了。

纪尧尧咬着吸管,歪着脑袋看夏北坐在高脚凳上,调整着麦克风。夏北今晚的开场歌依然是陈奕迅的《你会不会》。歌声很低沉很悲伤,场中客人受到感染,开始注意到舞台上闭眼投入的年轻歌手 有些客人是他的老观众,知道这是夏北的规矩,开场必先唱一首《你会不会》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选这首歌做开场,但习惯了,反而乐于见到这首歌以及夏北成为“千年”的特色。

夏北在演出时间结束后走下台,依照惯例会去阿杰那里点一杯威雀,阿杰忙里抽空告诉他:“我想起来了,昨天你喝多了,是她扶你回家的。”

夏北一回头,纪尧尧歪着脑袋靠在墙上,已经睡着了。

纪尧尧梦见自己不停地在跑,她觉得很累,可是当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却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她猛地惊醒

夏北正在和人划拳,玩得兴高采烈,输了很多杯酒,有人看见她醒了,就拍拍夏北的肩膀,让他退出游戏去照顾小粉丝夏北回过头,逆着灯光,头发被镀上了一层金辉。

“我能不能去你家住?”纪尧尧问

夏北听见身后人群的大笑声,有些无奈:“太晚了,你回家吧。”

但她似乎很固执: “我想跟着你。”

夏北饮了一口威士忌,挑着眉打量着纪尧尧。她真的是个奇怪的女孩,带着一丝熟悉,于是他点燃一支烟,细细地抽着,在烟雾里皱起了眉头。

“我会报警。”夏北半真半假地说,“我会告诉警察,你用了假身份证。”

纪尧尧却是丝毫不怕的模样: “这可不是假的。”

有人起哄: “拿出来验验。”

夏北没有阻止,他笃定纪尧尧会退缩,但他没想到她只是踌躇了几秒,然后笑着将那张身份证摆在了桌面上:

纪尧尧说: “你不要后悔。”

身份证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纪婷。

酒吧里安静了下来。夏北的烟头落在了地上,火花击打着地面,烟灰脆弱地断掉了。

五年前,夏北出过一场事故。他是左撇子,第一次开车很不习惯,但想要逞威风带着女友一起出行。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有车冲出来,纪婷那时就坐在副驾驶座上……

夏北这时才发现,纪尧尧的眉眼无一不和记忆中的纪婷贴近,夏北终于想起来了她是谁。

“走吧。”夏北踩灭了地上的烟头。拿起外套就要回家。

纪尧尧冲酒吧里的各位笑笑,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表情,尾随夏北走了出去。

冬夜的雪已经停了,路边深深浅浅地留着脚印,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夏北拉起卫衣的帽子,吉他背在身后,去赶末班的地铁,他的身后也有脚步的响声,纪尧尧一直跟着他。这样一前一后,走了许久。

“你打算跟我多久?”夏北没有回头,站在街角问她。

纪尧尧想了想:“我无家可归了,所以你要收留我。”

“为什么?”夏北不能理解这个女孩的想法,她和纪婷,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纪尧尧小跑着绕到夏北眼前,很认真地说:“因为是你害死她的!你欠我的!”

纪尧尧捧着方便面,吃得很香。夏北坐在飘窗上,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回家!”夏北抽走纪尧尧手里的碗,打开门让她离开。

纪尧尧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说过,我无家可回了。”

“你家电话是多少?”他拿起电话,威胁她。

纪尧尧说出一个数字,在夏北就要拨打的时候说:“没有人接的,他们离婚了。”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现在就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行。”夏北下了逐客令,将纪尧尧的书包扔出门去。有东西从里面落出来,摔在楼梯上砸出琐碎的碰撞声。

纪尧尧面色不改,托着下巴看着夏北的动作:“那里面都是纪婷的东西,我悄悄带出来给你的,不要吗?”

很奇怪的是,夏北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抓狂的神色,他只是愣了愣,然后穿上自己的外套,带上门走了出去。纪尧尧眼中划过一丝残忍的意味,站起来走到书架旁边,抽出一张陈奕迅的唱片。

“我们约会我们再会。没想到再没有拥抱的机会;我们伤悲我们流泪,也只能

流落到陌生人的嘴,那五尺宽的床位,已成为这段感情的纪念碑……”

她赤足站在飘窗上,看见十五楼的夜色里,天空被不夜城的灯火熏染成一片灰蓝。

街灯未灭,有个男人站在楼下,点燃一支烟。烟头在黑夜里重重地发亮,又黯淡。男人的手里提着一个书包,然后慢慢地抬头看十五楼窗户处的少女。

已经很晚了,许多住户打亮了灯,骂骂咧咧地诅咒扰人清梦的音乐声。纪尧尧却很快乐,因为她看得出,夏北很难过。

纪尧尧梦见自己不停地在跑,她觉得很累,可是当她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却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五年前那场车祸时,纪尧尧正要升初中。考试结束,她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家人的拥抱和礼物,可真正到手了,她才发现,那是一枚黑色的袖童。

灵堂上,她亲眼看见夏北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却没有进来。那时候她很恨这个没有勇气的少年。一直到现在长成。也没有办法原谅那个没有出现在姐姐灵堂里的夏北。她一直觉得,他不仅亏欠姐姐一个抱歉,也亏欠自己许多童年的快乐。 纪尧尧拉上窗帘,毫不客气地睡在了夏北的床上。这张床有淡淡烟草的味道,并不好闻,却很心安。

她冷了五年,需要这一丝温暖。

“她又来了。”阿杰对夏北说。

纪尧尧笑着跟阿杰打了招呼,便坐在夏北旁边。有女顾客从旁边走过,开夏北的玩笑:“夏北,周三休息找我玩啊!”

纪尧尧亲热地抱着夏北的胳膊说: “他不去了。”

女顾客有些吃惊:“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

夏北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似乎不屑于解释,乐得让纪尧尧唱独角戏。

大家看出来夏北根本不在意,也更加不相信纪尧尧的说辞。纪尧尧却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照片来,放在吧台上。

“你们不信啊?我们还有合影呢。”

照片上,纪婷和夏北亲热地搂在一起,右下角印着五年前的日期。

夏北的脸色有些变了,他拿起照片放进口袋,告诉阿杰今天请假便要离开。纪尧尧追着他走到门口。却被夏北推开。

她有些得意:“怎么,生气了,难过了?是不是心里刺刺的,想找人发泄?”

夏北不说话,手扶在门把上,指节捏成了青白。

“你痛了?”纪尧尧笑,“你也会痛?我姐姐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明明两个人在一辆车里,为什么只有她死了你却还活着?”

夏北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千万次,却依然没有答案。

“对啊,我也想知道。”他喃喃地说,忽然笑了出来。

纪尧尧没有想过他会笑,她知道自己已成功地刺痛了他,可是看到他笑了,笑得这样落寞,反而自己心里也难过了起来。

夏北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正是一片风雪。

“虽然我没有资格评价什么,但他这些年一直不开心。”阿杰告诉纪尧尧,“那首《你会不会》,是纪婷最爱听的。五年来,他每天都会唱这首歌。”

“不关我的事!”纪尧尧不耐烦地甩下这句话,离开了酒吧。

阿杰注意到,夏北落在吧椅上的外套也不见了。

夏北又走到了那条街。

冬夜的雪天特别寒冷,风很大,他无意去遮挡。纪尧尧的出现,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成功地撕裂了这几年来他不在意的伪装,对纪婷的愧疚排山倒海般袭来,令自己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游移。如果说,那个少女的出现是为了报复,那么她已然成功了。

“想死啊?”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夏北回过头,发现纪尧尧在她蓝色的羽绒服外面套上了自己的衣服,像一头准备冬眠的熊。

“我曾经想过你要怎么死,才算足够的惩罚,没想到你竟然选择了最的冻死。”纪尧尧嘴里哈着白气,没有任何脱下衣服递过来的打算。

夏北坐在街灯下面,抱着双腿,不住地打哆嗦。这盏街灯的凹痕依然十分明显,是五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夏北捂着胸口,感觉那里的疼痛明显。他的嘴唇发紫,五指僵硬得快要失去了知觉。

然后很快的,他感觉头上多了一个重物。

是带着暖气的,自己的外套。

“这么死,便宜你了!”纪尧尧看着他把衣服扔到地上,赌气般的搓了几个雪球,向他丢去。

冰冷的雪球砸在夏北身上,溅开一片雪花。

夏北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冻僵了一般。纪尧尧扔得累了,抱团蹲在夏北旁边,伸着手指去拨弄吉它的弦。

“都冻硬了。没声了。”她抱怨道,然后把脑袋搁在夏北的肩上,“每年纪婷的忌日,你都带花去了吧?”

夏北没说话,只有因为寒冷不住颤抖的呼吸,出卖了他还清醒的事实。

“你知道吗。每一年我都把那些花扔了。”

夏北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纪尧尧。他几乎已经相信她就是梦里的那条大蛇,即便此刻没有张开血盆大口,也紧紧地缠住了自己,让他每一处骨节都开始疼痛起来。

“你相信啦?”她忽然又笑,情绪转变快得让你分不清真假,“其实即便放在那里,爸妈也不可能看见你的花。”

纪尧尧还在说着,却发现身旁的夏北已经没了动静,她开始有点紧张,伸手假装不在意地去探他。夏北身子一歪。靠着灯柱倒了下来。他已经冷得忍不住睡着了,眉头依然皱着,表情很是痛苦。

是做得太过了吧。纪尧尧心里想着,熟练地把他架在了自己的肩上,向夏北家的方向走去。

夏北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熟悉的场景。

自己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纪尧尧捏着毛巾困倒在床头,头发凌乱地散着,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他看了她许久,忽然想起一张很相似的脸来。

五年前的那个下午,纪婷忽然打电话给自己,说要分手。他真的很吃惊,于是约纪婷出来,想要说个明白。为了讨好纪婷。他开了爸爸的新车。那天原本一切顺利,半道上纪婷却忽然说要调头去接中考结束的妹妹。自己不让,纪婷发了脾气去抢方向盘,一辆车从拐角迎来。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夏北从来没有试图去解释什么,因为一切已经发生,作为幸存的人,因死去的人带来的愧疚,终将成为他一生的包袱。那时他站在灵堂外面,看见站在灵堂里面戴着黑色袖章的小女孩,忽然就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报应会来得如此猛烈,由灵堂里的这个女孩亲自执行。

“你醒了?”纪尧尧睁开了眼,伸了个懒腰,“几点了?”

纪尧尧试图扭过头去看钟,刚站起身,却又倒了下来。夏北吓了一跳,坐起来去扶她,手刚一碰触到纪尧尧的皮肤,却立即发现她已然高烧了。

“疼。”纪尧尧皱着眉头。

“哪儿疼?”夏北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

“哪儿都疼。”纪尧尧一只手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最疼。”

夏北沉默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决那里的疼痛。纪婷的死,让太多人疼了五年。这是无法挽回的。这些熟悉的疼痛,等同纪婷给予的惩戒,五年来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犯过的错。

纪尧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夏北拿出一支烟来,点燃又掐灭。病人需要清净,需要清新的空气。他坐了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便穿上外套出去买药和体温计。

等他回来了,纪尧尧已经醒来,正披着被子踮脚站在书架前看唱片。

“你今晚还去酒吧吗?”

“请假了。”夏北把药装在瓶盖里,倒好水递给纪尧尧。

纪尧尧听话地吃掉,然后把脑袋也缩在了被子里,过一会儿又探出来: “我想吃蛋炒饭。”

夏北叼着没点燃的烟头想了会儿:“不会做。”

“我想吃。”纪尧尧露出期待的眼神。

“不会做。”

“我生病了。”她开始咳嗽。

于是夏北只好拿着一打鸡蛋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就拿出一盆鸡蛋和饭出来。当着纪尧尧的面开始搅拌。

“你这是做猪食啊?”纪尧尧看见一盆鸡蛋拌饭摆在自己面前,欲哭无泪,,

夏北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你不是猪吗?”

纪尧尧二话不说立即便走到书架前,摆出推倒的姿势。

“你在干吗?”

“我让你后悔!我让你没地儿哭去!”纪尧尧拼命地试图去推倒书架,想让唱片倾泻在地面,可虚弱无力的身体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书柜仍然纹丝不动。

夏北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一点儿也不去阻止。等到纪尧尧完全没了力气,还出了一身大汗后,他走过去,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拎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把垂头丧气的纪尧尧包成了粽子。

“吃饭吧。”

他开始一口一口地喂“猪食”。 “小猪”也开始安静地吃着饭。

这一天下午,夏北家异常安静,除了偶尔蹦出来的饱嗝声。

“炸弹,我赢了。”纪尧尧开心地收着钱,转身冲夏北炫耀。

阿杰倒了一杯马蒂尼给夏北,小声嘟囔道:“这女孩真厉害,十几圈了,没见输过。”

夏北在调琴弦,间或偶尔回头看纪尧尧一眼。今天她刚退烧,吵着非要来酒吧玩,夏北拦不住精力过于旺盛的纪尧尧,只好充当临时保姆。

到点开唱,依旧是那首《你会不会》。结束后他下场走回吧台,阿杰忽然告诉他,纪尧尧不见了。酒吧里到处都是人,灯光昏暗,夏北拉住每一个路过的人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学生。没有人知道,更多的人以为他喝醉了,谁会让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到酒吧来呢?

忽然前方有件熟悉的蓝色羽绒服出现,夏北立即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

纪尧尧笑着喝一杯饮料,还没入口便被夏北打翻。

“你干什么?!”纪尧尧甩开他的手。

“阻止你犯错。”夏北冷冷地回答。

“你凭什么?”也许是喝醉了,纪尧尧的言语又开始尖酸起来,“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阻止我?”

夏北忽然愣住了,如果真的要说身份,自己对于纪尧尧来说,像仇人可能多过于哥哥吧。

纪尧尧见他没反应,便要回去继续玩。夏北拉她,她甩开。周而复始了几次,夏北的耐心被磨完了,猛地把她扛在了肩膀上。纪尧尧吓呆了,连叫喊都忘记了,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硌在夏北骨髂明显的肩头,难受得要命。

“夏北他小姨子。”阿杰笑着给众人解释。

“我不是他小姨子,我是他仇人!”纪尧尧高喊着,被夏北麻袋一般扛出了门。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纪尧尧被夏北放下来,坐在雪堆上,脸红扑扑的。夏北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怕她再生病。这丫头是猪投胎的,生病的话每天要吃一盆蛋炒饭,自己养不起。

纪尧尧不客气地穿上夏北的外套,把领子立起来遮住脸,嘟囔道: “你干吗管我……”

“我以后不会管你了!”夏北忽然说,“你回家去,别再来了”

纪尧尧愣了一下,转眼笑着贴上来,“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害死……”

“够了!”夏北打断她,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这个年纪,应该回家继续念书,好好考大学……”

“我偏不!”纪尧尧也许喝多了,情绪有点激动,“这都是你欠我的,你管不着我。”

“我不会管你了。”

“那我偏要你管!”意识到跟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纪尧尧气鼓鼓地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我偏要生病!我偏要你照顾我!你欠我的,你得还我!”

夏北在笑,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看见这么任性的纪尧尧,他居然在笑。

她真的,跟纪婷一点儿也不像。

夏北又做梦了。

这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还是那个舞台,还是那把吉他。他弹着,唱着,内心惶恐不安。因为他知道,下一刻就会有一条蛇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吞来。

“夏北!”

有个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夏北回头,看见了纪婷的脸。可那并不是纪婷的脸,虽然如此相像,但她任性的表情出卖了她的身份。

那是纪尧尧。

纪尧尧说着什么,但是夏北听不清楚。他努力去看,发现纪尧尧指着自己的身后,于是他回头去看。

一条蛇,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吞来

他害怕、无助、不安,但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惊讶,因为他终于看见了,那条蛇。有一张脸。

自己的脸。

“啊!”

“你醒了?”纪尧尧用毛巾给他擦着汗,“什么梦这么可怕,叫你多少声也不醒。”

夏北喘息着,感觉全身出了一场大汗,粘腻腻得难受。梦境里的一切还在脑海中反复上映,他感觉有点虚脱。

原来那条蛇,根本不是纪尧尧。

原来那条蛇……是自己。

夏北想起五年来浑浑噩噩的每一日,忽然醒悟,内心蜷缩着的那丝惶恐,并不是来自于他人的指责,而是自己的懦弱,

“你不去上课吗?”夏北看着玩游戏机的纪尧尧问。

纪尧尧淡淡地回答:“我辍学了。”

其实还是那个不停奔跑着的梦,但是当她跑到悬崖并且跌落时,遭遇的却并不是粉身碎骨,而是柔软的云彩。

“为什么?”

纪尧尧沉默了几秒,夸张地笑着转过头,把毛巾丢到夏北的被子上,让他自己擦汗,“当然是为了照顾你啦。”

很明显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但纪尧尧不想说,夏北也就没有再追问,纪尧尧哼着歌,站在飘窗上看十五楼的风景。她的双手抵着玻璃,做出欲跃的姿势。

“你说我要是真跳下去会怎么样?”她带着顽劣的笑容。

夏北不假思索地回答:“会很痛。”

“有多痛?”纪尧尧似乎很好奇。

“我想,应该和出车祸的痛差不多吧。”夏北想起五年前的那场车祸,“痛到后悔去死的感觉。”

这是玩笑话,但纪尧尧没有笑。她很认真地看着夏北,然后问:“你为什么要租十五楼?明明一楼和三楼都是空的,可你偏偏要住在十五楼,如果不是知道你很胆小,我真的以为你打算随时跳下去赎罪。”

夏北竟然点了点头,半真半假地说:“被你猜中了。可是你知道的,我很怕痛,所以每次站在上面,想到要那么痛,

就又不敢了。”

纪尧尧扁扁嘴,带着鄙视的目光。

夏北的脸上挂着微笑,视线落在窗外,却依旧是那种常有的落寞。

“有一句话说的,坏人活百年。你这么坏,阎王都不肯收。”纪尧尧心里一疼,用一本书砸痛了夏北,却低声地这样说。

纪尧尧去扫墓了,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菊,沾着露水。

夏北昨天说有事通宵不归,没有告诉纪尧尧他去了哪里,纪尧尧也没有问。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都不说破。

谁记得《你会不会》其实是《鬼味人间》的主题曲?September坐在冰冷的墓碑上,晃着双腿唱“给我一百万岁,也许都不能看着你沉睡”。

纪尧尧现在也站在墓碑前,放下一张CD。

“你最爱听他唱这首歌,没想到最后要在这里唱给你听。”她轻轻地说,仿佛纪婷就在眼前,“他每天都唱,大概还记得你们初吻是在看这场电影时。我拜托酒吧的阿杰偷偷帮我录下来。现在送给你。”

“爸妈去国外已经五年了。现在终于可以重新面对失去你的生活,你不要担心。”

“我要走了,也去那个国家,医院有回复了。”纪尧尧倔强地不肯掉眼泪,“我辍学了,走之前去那里见过他。他真的是个胆小的人,他说他怕痛,所以你也不用害怕他会因为内疚而死掉。我会悄悄地走掉,不让他知道。”

“可是还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告诉他。”纪尧尧抬起头,试图让眼泪回流, “我没有告诉他,你向他提出分手的理由,是手术失败。现在我也要去国外了,走你走过的路,所以我害怕我回不来,没有人帮他走出低谷。”

说完这些话,纪尧尧开始努力地攀爬着纪婷的墓碑,试图也坐在上面。可是这并不是电影,所以墓园管理员立即发现了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孩,叫嚣着冲过来指责她。

“我姐姐的墓碑,我还不能爬啊!”纪尧尧哭得稀里哗啦,内心诅咒煞风景的管理员连让自己最后一次潇洒的余地都不给留。

“身份证拿出来。”

纪尧尧摇头。

“监护人呢?监护人出来。”

“都出国了。”

“你怎么回事?学校呢?”

“辍学了。”

管理员气急,拉着纪尧尧就要去办公室问话。纪尧尧咬了他一口,扭头便跑走了,管理员疼得龇牙叫唤,但也没有去追,半晌才退回到墓碑前说:“出来吧。”

夏北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宽大的墓碑以及浓密的灌木丛遮挡了他的身影,所以纪尧尧竟然也未能发现他的存在。

“真是个任性的女孩!你不去送她吗?”管理员远眺着夕阳,手上夹着一支烟。

“会再见面的,何必去送呢!”夏北看着纪尧尧的背影,笑着说。

“也许要很久才会回国哦。”管理员吓唬夏北。

“我会好好活着等的。”夏北伸手拿掉管理员手上的烟,“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不过你该戒烟了。”

“烟鬼也好意思说我!”

“我戒了。”

“什么时候?”

“刚才。”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纪尧尧做了一个梦。

其实还是那个不停奔跑着的梦,但是当她跑到悬崖边并且跌落时,遭遇的却并不是粉身碎骨,而是柔软的云彩。

暖暖的,带着淡淡烟草的味道,虽然并不好闻,却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