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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眼睛就是天生的照相机,每一次眨眼,就通过视网膜在脑海里留下一幅画面。当我们旅行的时候,我们不用带画布纸笔,我们只带着我们的眼睛四处行走,而相机,不过是帮我们呈现出记忆里的那一幕幕场景而已。旅行中的人们都有眼睛,但不是所有的行者都有画面。又或者,所有的旅人都有画面,但不是所有的画面都有语言。再或者,所有的画面都有语言,但不是所有的画面都有心的蕴涵。
王瑶行走在非洲和俄罗斯。她行走在那里的风景中、人群里,她甚至行走在女儿的眼中和相机中。她用相机呈现给我们的记忆画面初看似乎是随意的,瞬时的,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一边观看着异域,一边按下快门。但当这些照片结集成册,画面从眼前一幅幅翻过时,它似乎不再是另一片土地的浮光掠影,也不是专业摄影师的光线舞蹈,似乎有一个故事呼之欲出,而照片旁边的俄罗斯和非洲谚语,是故事的注脚。
故事的主题是人与人生活其中的环境。这环境有时是自然,有时是社会。不管是俄罗斯还是非洲,天总是很高,很大。人总是很卑微,很渺小。但人不是被天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生灵,也不是像现在所谓的生态主义极力倡导的去除“人类中心主义”那样,被撇在一边。人,不管在不在画面里,都是画面的着眼处。在自然的恢弘面前,人的形体是很渺小,但人的心灵却十分广大,它广大到能让人跳出自己,把天空、海洋、树林、沙漠都包容在内。《速写非洲》里有一张金字塔的照片,占满画面一半篇幅的是黑黄相间的沙土。在广漠的大地面前,连金字塔这样的辉煌建筑都小若指尖,更别说人了。人不在画面里。但人是金字塔的建造者。照片旁的谚语说,“能够登上金字塔尖的动物只有两种,一种是雄鹰,一种是蜗牛。”这句话也可以说成,能够登上金字塔尖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心灵像雄鹰一样高远的人,一种是毅力如蜗牛一样持久的人。正是这样两种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建立了属于人的地标。
而在《速写俄罗斯》的一幅照片里,能尖耸入云端的,是城堡和教堂的塔尖,那是人类不断想拓展自己,想跟天和神离得更近的努力。一只画着蜘蛛侠的风筝悠哉哉又轻松松地飘来了,它甚至马上就要越过塔顶,飞向更高的天空。但风筝的线在人的手里,蜘蛛侠是人类穿着超人衣服的想象。人想飞得更高更远,但从来不盲目认为自己是天空的主宰,他抓紧线头,牢牢站稳。当然,这些都在画面以外。还有一幅照片是蓝天里翱翔的信鸽。在信鸽的翅膀下,是一只男人的手。他仿佛在为要远行的鸽子指出方向,又仿佛一种心理暗示:我永远是你的底座和依靠。在天与地的广阔间,是人的智慧、自信与承诺。
还有一张照片里的环境没有那么美。没有植被覆盖的土坡就像是人在外的贫穷,旁边的楼房不知是盖了一半还是毁于战火。但蔚蓝的天空和天空中晶亮的白云,映照着土坡上穿着蓝色校服踢着足球的非洲儿童。土坡是褐色的,足球也灰不溜秋,但孩子的心里一定是天空那样明亮的蓝色。而只有有着明亮蓝色心灵的眼睛,才能看到贫瘠苍凉里坚持生活的画面,才在画面里书写“坚毅可以强攻”的语言,才在这语言里埋藏下一颗同情但更是积极乐观的心。
没有人的画面里,人化成了别的元素。一面有着岁月痕迹的城墙,诉说的是“故乡”;几顶没人戴的礼帽,诉说的是“等待”。而当人成了画面的主题时,行者的眼睛化成了笼罩着人的视线。匆匆旅途中该有一颗怎样安静的心,才能捕捉住温暖灯光下专注读书的女子;又该有一颗怎样善感的心,才能定格新娘如此美丽的笑容。酒吧里倚窗回望的男子,行者的眼光随着他一起远走……还有那个站在画面中心的雕像,错位中,纵横交错的电线看上去像是缠绕住他的锁链,但他依然举起了手中的火把/剑,“命运靠自己创造”。行者的视线从下往上,停留火炬片刻,最终又看向更远的蓝天。
在行者的旁边,还有行者的女儿。小姑娘既是从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眼睛和心灵。《速写俄罗斯》是一本很有意思的画册:从前往后翻去,是妈妈眼中的俄罗斯,而从后往前翻,又是6岁女儿天歌眼中的俄罗斯。两人镜头下的那片土地,最终在书中会聚。可能因为小姑娘的父母都是摄影师吧,遗传了那一份观察和捕捉的基因。问小姑娘谁拍得更好,回答说,人家都说看不出哪张是妈妈拍的,哪张是我拍的,满是自信和从容。
母女俩都喜欢广阔的场景,女儿把妈妈拍摄的一幅大海评为一等奖,因为昼夜不息的流动,大海不会蒙上灰尘;而她给自己拍的照片评出的二等奖,也是阳光照耀下看似纹丝不动、实则滚滚不息的大海。在母亲那里,大海仿如横空出世,远处的城堡像是它不经意带到人间;在女儿那里,大海更为谦卑,一直静静地映射着日空的万千变化。女儿在等待成长,她的视线在等待蔓延,她的心灵在等待成熟。就像她自评的一等奖作品一样,那张座椅,在等待坐上去的那个人。
行走着的母女,在伸出的那只手的庇护下,尽情地跟蓝天、大海、城堡“对话”,跟旅途中遇到的空姐、新娘、卫兵、信徒“交流”。她们不是去做功课,但她们交出了功课。虽然如书的序里所说,王瑶的工作多了,“拿相机拍照的机会少了”,但所幸她有能看到画面和语言的眼睛。相机不一定能一直举起,眼睛却永远在流连。记忆只要碰到合适时刻,还会喷薄而出。女儿天歌也是如此。小小姑娘现在在打网球,说自己的理想是得世界冠军,买私人飞机。这样,眼睛能去的地方就更多了吧,心也会更快地成长,有一天,或许会比妈妈的更高、更广。
王瑶从在中新社当副总编辑到新华社当副总编辑,其间还当选王副主席――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拿相机拍照的机会少了,肯定憋坏了,技痒难耐。这次一下出了两本画册,我拜读了。看来她武功还在身上,并非如我们这些老朋友所担心的,多了一个总编辑,少了一个摄影家。总编辑当然不是等闲人等做得了的,但是如她这样的摄影家肯定不是等闲人等,少了一个实在可惜。
老听见有人说,摄影是留住瞬间的艺术。其实这话基本瞎掰,是摄影者留住自己瞬间的思想。王瑶的俄罗斯画册,画面不是唯美的,思想却是唯深的。瞬间的画面谁都可以看到,如我等,但是未必会拍下来。因为当时未必想到,我曾经乘火车过瑞士的黄金山谷,绝美的风光。我当场感叹:“找一傻瓜,拿一傻瓜相机,照着车外边按十二下,回国就出一本挂历。”
这种摄影,不需要太多的思想含量。但是她的俄罗斯画册想得太沉了,如我等有些年纪,又有俄罗斯文化情结,读过一堆普希金、托尔斯泰的作品,会唱一群俄罗斯歌儿,看见白桦林就想起流放的十二月党人的人,读了心里会有疼痛感。多亏俄罗斯这些年没怎么拆迁,多亏俄罗斯人没怎么暴富,多亏红场上跟列宁照相的人不多,多亏王瑶年轻却想得如此沉了,好让我等发思俄罗斯之幽情。她用画面和谚语,告诉我俄罗斯的深邃和文化基因里的悲怆情怀。等我不用上班的时候,我一定要去俄罗斯,去品。
她的非洲画册不如俄罗斯画册厚重,可能因为她缺少一群会唱非洲歌的朋友,但是仍能够读出她的眼神来的。有一矫情的爬山者被人问,你为什么要爬山?那人答曰:“因为山在那儿。”其实山在那儿关你何事?是你自己要爬山。景致和风光也在那儿,没有你的时候,它们已经在那儿亿万年了。被摄影家拍出来的,是摄影家自己的眼神。她的眼神很理性,宁静,甚至女性化。可以看出是他乡人在看非洲,而且是专业摄影家在看。我读她的非洲,心生感慨:她怎么会看到如此安静的非洲?
愿王瑶少值班,多拍照吧。
权充作序。
陈小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