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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回忆:假离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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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希和他老婆打起来了!

听到吆喝声,我和妻子急急忙忙地从家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家的地窝子,一进门,只见屋里乌烟瘴气。饭桌被掀翻在地,暖水瓶碎了,水和饭菜抛洒了一地,孩子在床上吓得哇哇直哭,被子也扔到了床边的地下。

薛希的老婆小赵坐在地上,哭着,抹着眼泪。

“这又怎么了?”妻把薛希的媳妇小赵扶到床上坐下,再去哄他的孩子;薛希手里拿着酒杯,脸被酒精烧得通红,用手指着自己的老婆,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

正准备上工去的战友们闻讯都进来了,有看热闹的,有劝架的,有数落薛希的,有帮着我妻一起哄孩子的。见事态再没有向前发展,大家渐渐地消散离去了。薛希闷坐着,抽着烟,不时抬眼瞅瞅自己的老婆,流露着一种无奈的眼神。

我就奇了怪了,薛希这伙计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跟自己的老婆干架呢?他是天津杨柳青镇人,从小家里很苦,来河西支边十几年了,与天津市里的小赵结成了夫妻,两人生了一个小女孩,有盐同咸,无盐同淡,从来没有红过脸。现在大家都在忙乎着办病退回城,谁还有心思打内战呢?

我问了几句,也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收工回来,我正在家做晚饭,薛希却找上了门。没容我让,进门一屁股坐下,掏出香烟一个劲儿地猛吸,给他倒上水也不喝。

他憋了半天,终天开口了,说:“兄弟,看我今天对小赵那个样儿,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个人太浑啊!”

“有啥大不了的事,夫妻无隔夜之仇,过去就拉倒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我问你个事啊,如果为了回家,要你和你老婆离婚,你干不干?”

这怎么能行呢?我不假思索地连连摆手说:“不不不,那可不行,咱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人家跑了好几千里路,跑到这戈壁滩上来找咱成了家,咱能为了这丁点儿利益把人家扔了,那我还算个人么?”

“如果是假的呢?”

“假的?什么假的!”

他不再吭声,胆怯地看了我一眼,扔给我一串问号,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到农场的场部去办事。在商店门口,偶然碰到负责法庭工作的洪运。我和洪运曾经在一个连队待过,他是河南人,1965年从部队复员来到兵团,人挺好,我们是老朋友。他告诉我,薛希的老婆小赵向法庭递交了离婚书,要求与薛希解除婚姻关系,理由是薛希醉酒打人,言词恳切,诉求坚决。

这还了得,没想到他们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奔回连队,直接找到薛希,开门见山向他发问:“凭什么,你凭什么要和人家小赵离婚,当年不是你死乞百赖地追人家的么!你没事喝那些猫尿有什么意思!有了错,向人家认错嘛!”

在我们眼里,天津西郊的杨柳青总比天津市里低半个格,人家小赵能下嫁跟上你薛希,说不定你家是哪一辈子烧了干条香了,你还不知足咋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两个人的态度都很坚决:离!

不久,连队里传来了其他团场的消息,说玉门镇那边的黄花、饮马等几个农场的农工们为了办理回家返城的手续,假离婚成了风。因为有些城市明文规定,只有独身的知青才能接收回城,天津就在此列。地方当局可能考虑到,本来知青返城给他们造成的就业压力就够大了,如果拖家带口地带来一大家子人,住房、就学等一系列问题更是难以解决,就设了这样一个门槛。

任何政策即使你设计得再巧妙也是有漏洞的。你那儿明修栈道,我这儿暗渡陈仓,许多人就打起了假离婚官司。据说那时候,玉门镇那儿的民事法庭一时间门庭若市,还有的家庭就真的弄假成真了。

俗话说,法不责众。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薛希才跟我说了实话。他知道我和洪运的关系,想让我给他说个小话通融通融。

这次是我找到人家洪运的,他听完,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他们到底是假离婚还是真离婚。”

“假的怎样,真的又怎样?”

洪运说:“假的就给他离;真的坚决不给离。”

我这才说:“假的,我敢保证,百分之百是假的。”

薛希和小赵的婚就这样顺利地离了,也装模作样地经过调解的过程,无效;又分居;最后大功告成。

后来他给我讲了整个的假离婚经过,其中有一段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审判员问:“你为什么要提出离婚?”

小赵:“他喝了酒就砸家具,打我打孩子。”

审判员:“他打过你几次?”

小赵:“三次。”

薛希:“不对,是五次。”

审判员:“到底是三次还是五次?”

小赵:“就按他说的算吧,五次。”

审判员:“打得厉害吗?”

小赵:“头打破了,腰也伤了,我还住了院。没嘛说的,一天也不能在一起过了。孩子归我,东西全归他……”

这是哪儿的事啊!纯粹都是我帮助瞎乱编造的。这个过程我们在家曾经演练了好久。好处是包括审判方在内我们大家都知道要达到的目的在哪里。没有人刨根问底,就草草结案了。财产分割,子女抚养,一切都是按照法律程序来办的。

从此以后,薛希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两人一切如初,连队里的人都心照不宣。薛希开始帮助小赵办理返城的手续。小赵的爸爸从工作岗位上提前退了休,小赵带着孩子顶替他返了天津。临走的时候,还是我和薛希到酒泉火车站去送的她。

此后的复婚也不存在什么问题,但麻烦事还是出在了薛希身上。当时的形势是,在大呼隆返城的风潮中,农场里人心浮动,那些原籍不接纳的知青也闹着要回家。国家的户口政策有规定,办不来准迁证是不能迁移户口的。知青们不管这一套,闹腾得厉害。人心散了,说什么也拢不住人,农场领导没有办法,干脆就把户口开给你,这就是以后所谓的“口袋户口”问题。

这是发生在1981年后的事情,此时我已经回到了青岛,与薛希他们失去了联络。

二十年后,在一次兵团战友的聚会上,我辗转打听到了薛希的电话,他在天津与我通了话。我问了他分别后的情况,他叹了口气说:

“别提了,老伙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个黑户,户口揣在口袋里。在天津,没有户口遭老了罪了,全家三口挤在丈母娘家两间小屋里,全靠小赵一个人在集体企业里那点工资过活。孩子又要上学,老人又要看病,到处需要钱。我这人一向好面子,为了生活也顾不得这些了,出去卖青菜,修鞋,蹬三轮,打小工,什么活都干了。说实在的,想想还不如在兵团呢!”

想起当年薛希风华正茂,风风火火的样子,我不禁同情地问道:“现在呢?”

“现在还算不错。”他说,“我们这帮人没事的时候,就一起到上级领导机关去上访。天津市政府还不错,去年叫我们补了份劳动保险手续,现在每人每月可以领到900多块钱。更重要的是,如今我真正是个天津市的人了,我可以理直气壮地直起腰板来走路了!”

唉,我的老战友啊,苦熬到六十多岁,你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宿了!

祝福你,老伙计,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