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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造型设计到过程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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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文章通过回溯有机主义设计实践,着重分析了有机主义设计思维对关系性的重视及其持续影响力。在此基础上从数字化角度分析了当代有机主义设计在设计内容和过程控制两方面的特征。最后比照有机主义的内在共性,以揭示当代关注过程的有机主义设计既是有机主义探索的历史延续,又因数字化的发展而具备了新的技术潜能、美学特征与时代意义。

【关键词】数字化 过程设计 有机主义

有机主义一直是一个具有恒久魅力的主题。迈克尔·汉斯迈耶(Michael Hansmeyer)、格雷·林恩(Greg Lynn)那些拥有奇异造型和无数细节的设计,不仅呈现了计算机参数化设计的技术成就,更主要的是启发我们意识到所谓“有机主义”的设计立场开始由关注造型本身转向关注造型过程。对此我们需要关注的,一是因数字技术而得到进化的过程设计方法,如何在理性与非理性因素之间牵线搭桥,从而获得新的有机主义句法;二是作为非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化方式,当代有机主义设计所着意突出的表现力和生命感具备怎样的审美价值与时代意义?

一、有机主义设计回溯

回溯历史可以了解到,有机主义设计虽然时断时续,却始终蕴含着一种解放精神的力量。当今天我们反思从新艺术运动到现代,到后现代,再到当代的艺术风格嬗变和文化上的批判性思辨,一方面不得不折服于其超前的想象力,另一方面也清晰地意识到有机主义表象之后存在着不尽相同的美学观念。其实在笔者看来,重要的并非“有机主义”的标签,而是文化的理性逻辑、数字化的科学理性和当代非理性的美学冲动三者存在的状态,以及这种状态将把未来的设计引向何方。

应该说,以自然拟态对抗机械论的美学和教条,否定被技术理性压抑的状态,追求与环境的动态联系是对有机主义的基本特征描述。在设计上有机主义可以追溯到新艺术运动时期的作品。在圣家族大教堂、居里公园和米拉公寓等设计中,高迪果断地抖落了线面体的传统建筑构造方式,却小心翼翼地拾起了与文化逻辑(哥特式传统)的关联,并且用混合了灵性与怪异的塑性曲面表现出充满动势的生命感和戏剧性,从而绕开了对称与稳定的常规句法。确切地说高迪执著而谨慎地把文化逻辑、建造工艺的理性分析都潜藏在雕塑般的有机造型(非理性的美学冲动)中,建筑元素间施力与受力的冲突融合符合逻辑,这也是其作品可以表现梦幻灵性的同时却始终深刻有力的重要原因。这种设计美学为后来的有机主义句法建立了最初的基础。

与后现代主义批判现代性压抑人的本能的文化逻辑相呼应,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强调审美与感性的内在联系。出于同一认识基斯勒(Frederick Kiesler)及后来的大卫·雅各布(David Jacob)等人试图援用自然中的机体形态和结构作为形式原型对抗僵化的单向度的几何美学。这个时期的有机主义设计透过寻求造型上的拟态以隐喻自然与生命的意图是显然的,这从基斯勒在无尽的住宅设计中以完整的曲面造型象征子宫可以得到佐证。不难看出这些作品虽然在形式反叛上具有美学意义,但仅就形式论形式的倾向或多或少地偏离了设计本初的审美价值。因此一些设计师开始积极整合理性因素(功能、材料)与非理性因素(有机夸张的审美效果),比如威廉·摩根的沙丘住宅用流畅的曲面将地形、环境与建筑融合成一个流动的整体;矶崎新的Yobo—kan博物馆用桥和船的意象象征圣地仪式,连接着日本传统文化的记忆;卡拉斯拉瓦塞特拉斯火车站以鸟为灵感,科学分析了结构与形式的关系却毫无多余缀饰。由此明显看到,此类设计中的有机主义句法重点不在于新奇的拟象,而在于用拟象的手法处理关系性:协调作品与环境的关系、寻找符合自然法则的结构与形态的关系、建立形态与文化意义的关系。所体现的美学意图也超越了传统意义上视觉审美的范畴,使建筑本身或成为某哲学观念的物化转译,或带有象征性寓意。因此在美学上凸显出对既有审美价值体系的批判性的姿态,从而通过对现实的否定和逆反表现出自身的存在意义,以生物形态获得艺术感染力。

二、有机主义风格在数字时代的延续

众所周知,数字化的深入为设计中的理性与非理性因素在新的技术层次上的结合提供了特殊机缘。当下的先锋设计师不遗余力地探索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的潜能,特别是用形式生成的动态模拟、NURBS曲面建模和CAM构件制造等数字化技术自由地塑造复杂曲面与空间,从而使设计师在寻求表达的自由和理性的逻辑时显得得心应手。因此当代设计在有机主义可能性的开掘上比前人走得更远。

而另一方面,由于曲线形式上的相似性,新艺术运动自然而然地被认为是当代设计中自然有机形态可以追溯的渊源。从本质上看新艺术曲线对植物或动物原型的临摹,属于古典主义的思维模式——虽然挣脱了历史样式,终究还是服从于对某种对象进行描绘的古典主义原则。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有机主义自然拟态表象下内在关系性(人与环境的关系、结构与形态的关系、形态与文化的关系)的支配性力量,是与新艺术曲线的本质区别。并且由于对关系性的分析和处理可以部分依赖数字化平台,设计师对于自然的看法就有了新转向:从模仿生物造型到寻找一种自然态的演化过程。这种类生物进化的形态演化过程在数字空间中能够被模拟,在平衡内在条件和外在影响的过程中获得合乎逻辑的结果。观察当今基于过程的有机主义设计,笔者关注的是建构这种过程性的两个独特的方面。

一个是从设计的内容来看,设计的是一种自然的成长模式来创造物品而不是设计物品本身。在洛斯·拉古路夫的作品里我们能清楚地观察到这种转向,他设计的Go椅子具有的类似骨骼的结构。这种怪异形态是把自然界成长方式带到设计过程后生成的结果而不是目标。在拉古路夫看来,无限制的自然成长方式突破了形态的限制,产生相互连接的结构关系的同时也移除任何多余的事物,流动的怪异造型正是这种理性逻辑的结果,而不是为怪而怪。出于同一认识,迈克尔·汉斯迈耶以细胞分裂的原则设计运算法则:汉斯迈耶在软件中指定初始三维体量(比如立方体或圆柱体),并为各个表面折叠方式和折叠率指定不同的参数,同样的起点会因不同的参数得到迥异的结果。由于设计的是类似细胞对称或不对称分裂的方法而非造型,所以可以多次使用一套方法得到一个族系的造型。这些设计实践启发我们意识到,所谓过程性实际上是在定义形式生成原则,而这种原则下的根本途径是类比自然寻求生长与繁衍的理性规则。但这些自然生长规则是无穷尽的,换言之设计师可以思考合乎自然逻辑的各种规则探索更多的有机主义风格创意。

另一个是从过程的控制来看,将非理性的塑形过程纳入科学理性的框架依赖于控制形态生成的参数。格雷·林恩(Greg Lynn)认为,形态的变化是由内部逻辑和外部因素共同决定的。内部逻辑使形态依据一定的规律动态地变化;而外部因素则将场地信息作为动态体系中的控制内容,于是环境文脉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静态因素。因此,形态变形实际上是由内外因素的复合多向力拉伸物体的结果。换句话说这种造型方式不是随意的构成,而是糅合时间、差异、文脉以及城市环境的综合策略。相应地在形式生成的动态模拟方面,林恩将MAYA嵌入式语言等脚本语言的算法设计引入三维CAD建模软件,集成具体地形与周边环境的数据资料综合设计。在数字虚拟环境中输入或修改一些控制性参数和约束条件,电脑即可计算生成参数化的数字模型,并且设计师可以用拓扑变形的方式对形体进行修改。比如在“世界方舟”博物馆与旅游中心的设计中,林恩以热带动植物的形态、色彩、质感为初始条件,并发掘限制条件的参数信息,在这个过程中,构思和电脑生成合二为一,直观地获得动态自由的造型。

三、理性与非理性的合理重塑——当代“有机主义”的启示意义

有机主义设计在艺术造型、文化观念和美学思辨上均产生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虽然后来也有学者对于其造作的形式主义倾向提出批评,但在笔者看来有机主义绝不完全是浅显的生物拟象,我们更需看到的是在突破秩序从而获得活力与魅力的过程中,有机主义所建构的连接文化逻辑、科学理性与非理性表现力的美学观念,并也需要看到,在这些渗入了雕塑感和非稳定性的艺术造型中自然演化模式的潜在活力。于是,不妨比照历史与当代有机主义内在共性,以探知当代“有机主义”美学价值与时代意义之所在:

首先,从有机主义美学逻辑演绎变化对整个设计美学格局所产生的影响角度来衡量,才能把握当代生态思维本质和美学价值。把当代有机主义实践纳入有机主义思维脉络,我们可以进一步知道,有机主义的形式与结构和现代主义之后出现的反几何美学、反一元规范的文化策略源于同一种美学态度。援用作为科学成果的新技术,作为现性思维外化的现代主义,以独立不倚的自我表现和周围环境割裂。有机主义以自然扭曲的拟象造型作为连接环境与主体的媒介,作为自然物质的象征意象,使这种割裂在形态层面和隐喻层面被弥合。这对于矫正主体、建筑(或工业产品)、环境间彼此孤立的状态颇具参考价值。虽然在当今这个多元文化和学科相互渗透的信息时代,有机主义式的象征表达已经不是克服割裂的唯一选择,但有机主义在人与自然环境之间寻求关系性、基于技术进步寻求造型可能性、反思具象性寻求隐喻的文化意义等方面仍具有不同寻常的创新意义。

其次,有机主义对关系性的认知最清晰地体现出,文化逻辑、科学理性精神和非理性的美学冲动三者的融合,是如何生成有机主义设计的一般原则的:虽然句法和观念不尽相同,有机主义设计思维却始终存在着内在的连续性。这种思维首先把某种自然机体作为造型灵感,在这一核心观念下刻意回避几何造型,并以此隐喻自然界物质。然而有机主义句法的意义并不在于为拟象而拟象、为象征而象征的形式模仿,而在于对关系性的理性思考。即使对于渗入了数字技术的当代,这种关系性仍是有机主义对过程进行设计的理性原则:凭借数字技术,设计师开始关注自然演化模式的模拟和控制。而这种方式之所以在设计界被深入探索,其内在根源在于一些设计师(如洛斯·拉古路夫)认为形态与结构间的合理关系是通过自然生长的方式演化而来,而不是由人为设计得出,主体与物品关系以及主体的存在意识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促进,这是有机设计的力量。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有机主义的生态思维方式从一开始就在设计实践中连接着生物系统化和内在复杂性。这种系统化与整体性仍是有机主义对过程设计核心逻辑:用计算机对设计中相关联的各种问题综合智能处理,并自由生成具有复杂曲面形态的数字模型,最终控制制造和拼装。于是重视生成过程中参变量的相互作用,并以物体自组织的方式生成有机形态,可以说是其与生俱来的特征。应该说当代有机主义非理性的美学形式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化,而是在用艺术化的方式表现非平衡态、不确定性和生态性的过程中,生态思维在艺术表现上的苦心孤诣与科学的理性逻辑获得了恰到好处的结合点。二者对个性的追求、对文化的尊重和对技术的应用对于设计的发展意义重大。

结语

工业产品(包括建筑),从诞生伊始就因其工业化生产基础和自然环境存在着鲜明的割裂,一如现代主义建筑用刚硬的几何线条、尖锐的角度和冰冷的玻璃把自身从大地中充分孤立出来。然而在这种被单纯科学理性压抑的美学思维之外仍有其他的选择:类似自然界的有机生命体的造型。不过被“设计”出来的造型不仅肤浅而且缺少将产品素材与知觉情感连接起来的意识,仍是孤立于主体之外的客体。对于“过程设计”的思考连接了人、产品与环境间的微妙关系性,表现出不同于常规理性思维方式和审美范式的独特性:它将自然生命生长的理性逻辑通过数字技术转译成产品的生成过程,让形态自然浮现,同时由参变量控制有机形态生成过程中的复杂关系。于是与人的情感之间的关系被强化,其自身也成为人和环境展开对话的媒介,而并非在环境中突显自身的冷漠造型体。我们相信,这种思考不会是徒劳的。一方面,作为一种理性的限制,能够有效地将形式或功能上的偏颇追求控制在适度的范围内;另一方面,又释放了设计师随意性与偶然性的非理性思维,潜在地赋予创作极大的自由度,生成不受任何比例约束的形态与构造。

(注:本文系上海市高校选拔培养优秀青年教师科研专项基金,项目编号:slgl0026.)

参考文献

[1]万书元,当代西方建筑美学[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1.

[2]方睿,数字化维度下建筑空间动态性的新表现——以“数字水展馆”为例[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5).

[3]隈研吾,反造型——与自然连接的建筑[M].朱锷,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4]徐卫国,非线性体:表现复杂性[J].世界建筑,2006(12).

作者单位:方睿,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

董斌,上海金融学院人文艺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