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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神鹰 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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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兀鹫的邂逅

多巴湿地南面的山是直直而上的,有如一堵墙,我们便像壁虎一样缓缓跋涉其中,小颗粒的冰雹一直下个不停——要不是有近距离观察鹫巢的好奇驱使,我可能半路就会叫苦不堪,要知道当爬上顶峰时,当地的次旺作为我们的向导,也累得气喘吁吁——然而巢并不在顶峰,次旺示意让我们将头探出悬崖的另一侧,于是我战战兢兢地看到,在峰顶往下3米的极为险峻的所在,崖壁倾斜的走势形成一个内倾的凹槽,那里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大风和冰雹的影响,显得温暖干燥,那便是鹫巢的所在。

猛禽总有自己的骄傲,因此多半是不善于筑巢的,这个巢也不例外:巢基部并不齐整地堆了一些木条枝杈,勉强呈现出凹下去的巢坑,然后巢的“主人”在其上杂乱地铺了些兽皮(毛)、羽毛,甚至能看到几件破旧的衣物,兽毛依稀能够辨别出来自羊、牛等家畜和高原鼠兔、高原兔等野生动物。我们开始四下张望企图寻找巢的主人,目力非凡的卓玛突然指着在我们头顶上几十米盘旋的两个矫健的身影惊呼道:“胡兀鹫,是它们的巢。”

这次多巴湿地的邂逅成了此后无数次遇到兀鹫的开端,当你认识了这些青藏高原的“居民”并造访了它们的住所,你就会发现它们其实无处不在,从烟波浩渺的青海湖,到香客如织的直贡梯寺,从尼洋河发源的米拉山,再到新藏交接的红山大坂。尽管它们这一族群看上去都充满了可怕、凶残的暴力美,但其实它们也经常被大自然弄得很狼狈——我至少三次看到紊乱山间的大风会让高山兀鹫们无从借力高飞,而雨雪频发让它们庞大的身躯无处躲藏。

借风而行,聚群而食

兀鹫从来不是灵巧的捕食者,起飞并不灵活,在空中借风滑翔的时间远比折线变速的时间长,但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劫掠自己的邻居大鵟恐怕是它们最常用的一种方式了,大鵟的巢往往也建立在危崖之上,而大鵟捕食鼠兔的能力堪称一绝,于是兀鹫们仗着自己庞大的体型(成年胡兀鹫的体型可达110厘米以上,大鵟则在60厘米左右)欺上门去,胁迫大鵟就范。然而被劫掠的对象并不止限于大鵟,高原上的小型哺乳类也是敢怒不敢言,赤狐如果运气好猎到一只高原兔,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而只是让兀鹫们体验到了当强盗的乐趣——因为高原兔对于赤狐而言或许有些太大了,以至于赤狐只能勉强拖动猎物的尸体。同样食腐的渡鸦也在被劫掠的范围之内,因为喙形上有着先天的缺陷,它们只能取食猎物身体中柔软的部位,尽管渡鸦们迅捷灵敏,组织有序,但在兀鹫霸气十足的从天而降后却只能在一旁哀嚎不已。

兀鹫是以家庭为生活单位,但在取食时又是聚群而食,在这个临时吃饭的集群中并无明显的地位尊卑界限——这就导致了在大伙一拥而上的进食时,为了抢占好的进食位置往往会引发连环大战,兀鹫往往会张开双翅,做出恐吓的威胁姿态,或者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喙赶跑自己的竞争对手。笔者曾在那曲的古露镇观测到20多只高山兀鹫围着一只死去的牛犊进食,为了确定进食的秩序,兀鹫们彼此威吓,甚至激烈打斗,在争斗时,经常能看到有的兀鹫头颈的皮肤因为充血变成暗红色,让人不禁想到“面红脖子粗”这个词来形容它们是如此的恰如其分。只有最强壮的兀鹫才可以一直占据有利位置。兀鹫们进食的过程并不漫长,短短一个多小时就能够看到牛犊整齐的肋骨。饱餐完毕后的兀鹫会显得平和无害了很多,有的会退到一边去三三两两地晒太阳,有的则是主动飞走,可能家中还有待哺的雏鹫,而它们的离开又会引发尸体边新一轮的争吵打闹。

神鹰的家族

兀鹫之所以得名,更多的可以归结为它们头颈部的皮肤——长期以腐肉为食的生活中,没有了羽毛的遮挡,高原上炽热的阳光便可以让病菌难以滋生。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区域是鹫类的天堂,国内有记载的六种鹫类都在这一区域留下过只鳞片爪。最为人们所常见的主要是高山兀鹫(Gyps himalayensis)、胡兀鹫(Gypaetus barbatus)和秃鹫(Aegypius monachus)三种,它们习性相似又略有不同,分属于隼形目鹰科兀鹫亚科兀鹫和秃鹫两个属。

高山兀鹫也称喜马拉雅兀鹫,是中部、南部天空的统治者,他们活跃在喜马拉雅山脉沿线的湖盆和山谷,经常集成大群,盘旋在从肉眼可及直到杳杳难觅的天际之中;胡兀鹫在南部并不多见,它们数量的逐渐增多,是到了羌塘草原——可可西里的上空之后的事,渐渐与高山兀鹫分庭抗礼;秃鹫则更像一个静默的独行者,不会高调地争抢打闹,高调地占据食物,而是偶然地出现在你不经意间投向山岩的目光里,即便是不得已在高山兀鹫和胡兀鹫的混群中,也是略带有些孤傲的出现。三种兀鹫都不是善于捕食的鸟类,在猛禽中至少要被隼类、鵟类拉开好几条街,而三者之间捕食能力的差距也不小,胡兀鹫和秃鹫的习性中还保有猎捕的特性,但高山兀鹫已经较少捕食,而是更多地藏身于牧场转场和动物迁徙的必经之路上,抑或是活跃在广泛分布于藏区各地的天葬台周围了。

外形上三者亦有不同,从体型上看,高山兀鹫是当之无愧的巨无霸,它的体长达到1.2米以上,翼展接近3米,身体可谓是魁梧强壮;而胡兀鹫则比高山兀鹫小一号,成年的胡兀鹫体长也能达到1.1米左右,身体与高山兀鹫相比略显瘦弱;秃鹫在三者中个头最小,但接近1米的体长让它依然成为天空的霸主之一。三种鹫类外貌各具特色,高山兀鹫头颈部的面积最大,除了尾羽和初级飞羽为深黑色以外,整个身体呈偏灰的土黄色,这让它们在植被匮乏的荒滩岩壁便于隐藏;胡兀鹫相比于高山兀鹫色彩就要靓丽许多,背部和腹部的体色差异明显,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它嘴边具有髭须,加上红色的眼眶,显得威风凛凛、卓尔不凡,这也让它和兀鹫外观的通用模板有了很大的不同,怪不得被冠以一个“胡”字;秃鹫头颈部的面积不如高山兀鹫,通体为深褐色是它们最易被识别的特征,眼基部位的黑色让它们总是显得精明强干,这让“秃鹫”在另一方面成为一个经济学词汇。

超然的地位

青藏高原上活跃的猛禽众多,除了独来独往、笑傲江湖的金雕、白尾海雕、玉带海雕,也有行动灵活,飞行迅疾的普通鵟、大鵟和猎隼,但是它们都不如鹫类的地位超然,兀鹫们早已融入的历史之中。

早在佛教传入之前,兀鹫就被看作是本土宗教苯教天神世系中五道空行母的化身,掌管东、西、南、北、中五方的每一位空行母都有一万只与其身色一致的兀鹫陪伴。而“天墀七王”回归天界的故事更为兀鹫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相传吐蕃的前七代赞普都是顺着天梯降临到人间的天神之子,当他们完成了在人间的使命之后,却被如何重返天界的问题所困扰,侍卫们为了拱卫赞普,秘密将他们的尸骸藏在最为偏僻险峻的群山之中,却被一群如约而至的兀鹫啄食得一点不剩,随后这些兀鹫振翅高飞,帮助七王达成回归天界的神圣使命。从此,兀鹫便被看成是自凡间前往天界的接引者。

佛教传入藏地以后,兀鹫因其多食腐肉、少有捕食而契合“不杀生”的佛教精义,地位日隆,被尊为“神鹰”。随着帕当巴桑结创立希杰派,宣讲“舍身相施”的真意,佛经典籍中“摩柯萨陲舍身喂虎”、“尸毗王割肉饲鸽”的故事越来越多地为人们所熟知和效法,的丧葬习俗也随之发生了深刻变革。公元12世纪前后,以鹫类为主要媒介的天葬开始成为藏区最为重要的丧葬形式并影响至今。

天葬一般都是在天葬台来进行,藏人死后,先由喇嘛念经择定日期送葬,再由专门的背尸人将捆绑好的尸体送至天葬台,天葬师诵经后,在煨桑炉点燃晒干的侧柏枝条,撒上三荤三素糌粑,让青烟直指云霄,有的天葬师还会吹响法螺,通知“神鹰”到来。这时,附近以高山兀鹫为主的鹫类就会纷纷向天葬台聚拢,有的在天空借风盘旋,有的则是三三两两停歇在天葬台附近的山坡上,一边注视,一边等待。天葬师处理好尸体以后,会朝着鹫群喊上一声,一时间兀鹫们一拥而上,甚至将整个天葬台遮盖得严严实实。天葬的过程中,如果所有的部分都被取食得干干净净了,表示死者已经得到解脱,被神鸟带入天国;倘若剩余下来了一部分,则表示罪孽深重,需要念经超度。

有多少座天葬台,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有人说不多不少正好108座,有说至少300多座的,莫衷一是。在这些天葬台中,以位于墨竹工卡县的直贡梯寺天葬台最为有名,这座天葬台又被称为“直贡丹恰”,意为永生不灭的地方,这里也是全最为繁忙的天葬台,至少有300多只兀鹫活跃此间,以其“苍茫的鹫背”承载着“荣光远去”。

自然的重要一环

兀鹫家族作为青藏高原脆弱的生态系统中最顶端的存在,对于生态系统平衡的作用不容小视。如今的草原,狼已经渐渐远离牧民的日常生活,棕熊则是深深地将自己藏在岩洞里,狐狸限制着自己活动的范围不敢越雷池一步,一旦出现死亡的野生动物和家畜,兀鹫便当仁不让的成为处理它们尸体的主力,从而被誉为“清道夫”和“清洁工”。

可别小看这个清洁工作,在羌塘深处的仲巴、措勤和尼玛等县,鼠疫杆菌依然被高原鼠兔、高原兔和喜马拉雅旱獭等动物携带着,而青藏高原本身就是鸟类迁徙的重要通道,禽流感定期爆发的阴影一直存在,如何让野生动物界里的流行病对自然生态冲击最小,这个任务就落在“清洁工”的头上了——所幸由于长期食腐,兀鹫家族的成员在呼吸和消化系统都产生一定的特化,对于病菌的耐受能力强大,自身被感染的概率较低,因此一旦出现死亡的野生动物,兀鹫总是会冲在最前面,处理好死尸的同时将疾病爆发的风险消弭于无形。

也正因为兀鹫们在食物链关系中的重要作用,它们经常成为药物污染的受害者:上世纪90年代以来爆发的南亚次大陆兀鹫危机,致使印度和巴基斯坦秃鹫种群减少了九成半以上,在南亚地区亦有两至三种秃鹫被IUCN红色名录提升至极危级别,究其原因,在家畜中滥用兽药双氯芬酸成为了以家畜尸体为食的兀鹫们肾衰竭死亡的罪魁祸首。

在我国,兀鹫家族的成员们仍需面对大量潜在的威胁,包括草原牧区曾大行其道的药物灭鼠导致食物链中的毒素不断累积,人们出于药用、观赏用途而对兀鹫商业价值的挖掘,高海拔环境中频频发生的灾害天气对其种群的冲击,加上兀鹫本身低下的繁殖能力和现代牧业不断发展导致潜在食物量的缩减,进一步加强对兀鹫家族成员的保护刻不容缓。

摄影师手记

最早报道胡兀鹫的是好友祁云拍的纪录片,祁云在芒康拍摄了胡兀鹫繁殖的整个过程,时值20世纪80年代,纪录片用电影胶片拍摄,并在中央电视台《动物世界》栏目播放。赵忠祥充满磁性的解说一响起,立刻就让我迷上了胡兀鹫。

我拍摄到胡兀鹫最多的地方是在、青海以及川西。2000年10月中旬暴雪,我在从拉萨前往香格里拉的路上,途中翻过米拉山进入工布江达县松多镇比嘎朗(中流砥柱的河谷)。茫茫大雪盖住了一切。我们停车休息,突然一只胡兀鹫飞到我们车边3米开外的灌丛,笨拙地在雪地里扑腾。我手持200毫米“小白”(镜头70~200的代称)拍了暴框雪景版的胡兀鹫。2010年10月,我在那曲桥,看到一只胡兀鹫的亚成鸟叼着一块骨头爬上高台,它想把骨头摔碎吞下(胡兀鹫的胃酸比电瓶酸还要强,能消化骨头)。突然飞来一只成年胡兀鹫抢食,两只胡兀鹫打得飞沙走石,最后年幼的胡兀鹫获胜,英武的样子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这就是这两张照片记录下的故事。

一次,去一个活佛家里拜访,我把在可可西里拍的胡兀鹫拿给他看,他神秘地说:“这种鸟会下小狗的!那种袖狗!以前贵族放在宽大的袖口里把玩的那种。”活佛还说,胡兀鹫最长能活70~100岁,并且在它50岁的时候换一次羽毛。它会在高山崖壁上把自己的羽毛一根根全部拔光,在寒风与饥渴里煎熬,等待3~4个月新的羽毛全部换好后才能继续飞行,这是怎样痛苦的新生,凤凰涅也不过如此吧。虽然知道子虚乌有,但活佛的话仍然增加了胡兀鹫的神秘感与我对胡兀鹫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