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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讨薪包工头的死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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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四川省修建泸州市至纳溪区高等级公路,中国十九冶金建筑特种工程公司(以下简称“十九冶公司”)承建了该工程。之后,该工程又分项目转包给若干建筑公司,其中内江市中区一建司、南部县通达实业公司,泸县得胜镇建筑公司等均揽到了相应的工程。这些公司最后将安富桥泡桐山段的堡坎工程交由纳溪区丰乐镇学堂村农民邱登华组织施工。

1952年出生的邱登华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石匠,听说邱登华揽到了修公路堡坎的工程,许多与他有过交往的石匠纷纷求上门来。邱登华很快组建了一支近百人的施工队伍,于1997年开始了紧张的施工。

让邱登华没有想到的是,这项工程竟成了他痛苦生活的开始。

老实人的承诺

在工程施工过程中,承建方十九冶公司先后支付了部分人工工资,但到1999年9月工程全部完工时,因泸纳高等级公路工程公司资金紧张,拖欠十九冶公司工程款170万元,十九冶公司只好拖欠施工单位的工程款,施工单位又拖欠施工人员的工资。内江市一建司等几家公司因此欠下邱登华工程队人工工资84350元,到个人头上,欠得多的达200C元,最少的300多元。

邱登华是施工队的领头人,他向每一个农民工承诺,所欠工资由他负责讨要,如果拿不到钱,他邱登华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保证乡亲们的利益不受损失。

就是邱登华这一承诺,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苦难,直到耗尽了他的生命。

最初,前述几个小公司因为在工程上还有一些未尽事宜,加上十九冶公司欠他们的钱,邱登华还时不时可以看得见这些公司的老板。可每当见了面,这些老板都对他说,欠他的钱,十九冶公司付了款就给他,叫他放心。邱登华只好用这些老板的话回复工友。

然而,转眼一年多时间过去了,那几个小公司不知不觉就撤走了,有的公司甚至解散,老板们也没了踪影。邱登华感到问题严重,到处寻找这些老板,可哪里还能找到。邱登华又去找十九冶公司,但十九台公司认为他们与邱登华没有任何合同关系,拒绝付款。邱登华咨询了律师,律师也认为,邱登华是在那几个小公司手上承揽的工程,确实与十九冶公司没有关系,十九冶公司没有义务支付邱登华的工钱。

邱登华傻眼了,心里气愤,但却一筹莫展。

找不到公司老板,拿不到工钱,工友们却不断向邱登华要钱。邱登华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他不断给大家解释,有人相信他,也有人不相信他,他说得急了,只能一边重复那句“砸锅卖铁”的老话,一边用家里的钱先还给那些“小债主”。

邱登华20岁的大儿子会木工,结婚后小两口双双到云南打工,挣了钱拿出一部分替父亲还债。邱登华妻子梅友芳每年养的几头肥猪,卖了钱也全部用来还债。

几年下来,凡是欠三、五百元的“小债主”,已陆陆续续还清,剩下的是20多个分别欠款2000元左右的“大债主”。这些债主摸到了一个“规律”,每到年底,邱登华就会还一些欠款,于是,从2002年开始,每年的腊月十五到腊月三十,债主们就陆陆续续找到邱登华的家里。尤其是快到年三十,债主们不走,又要吃又要喝,最多时一天两桌人吃饭。

气出的病魔

这些年,邱登华也在不断找那些公司老板要钱,甚至还采取过“过激”的手段。

有一次,他去内江讨债,偶然看见某公司的老板杨某,邱登华一边跟踪一边打电话叫来几个朋友,把杨某控制后让其拿钱。杨某一再声称没钱,邱登华一气之下,一把掐住杨的脖子,说“不拿钱就掐死你”!邱登华常年打石头,手上特别有劲,杨某经不起掐,眼看就要翻白眼,赶紧打电话叫人送来一部分钱款,余下的打了欠条,邱登华才把他放了。

2004年3月,邱登华联合几个“大债主”找到内江一建司要钱,一建司说他们正在和十九台公司打官司。几经协商,邱登华与一建司及十九冶公司达成了一纸转账协议,一建司欠邱登华的钱,由十九冶公司领取建设单位工程款后给付。有了这一纸协议,邱登华心里感到了一丝踏实,因为十九冶公司是大公司,跑不了,比起寻找那些小老板要容易得多。

协议有了,但还是拿不到钱,债主们仍然不断向邱登华要债,仍然一到年终就跑到邱登华家里“吃大户”。邱登华没法子,除了拿出家里所有的钱,还找村上担保贷了几千元的款,才打发了债主。

2005年8月,邱登华老是咳嗽不止,开始以为是感冒,后经三次检查,确诊患了肺癌并且已是晚期。这些年,邱登华心里一直憋气,再加上常年打石头吸入灰尘太多,终于病倒了。他赶紧去医院治疗,贷款1万多元全部花光,病情却不见好转。

这年的腊月十五以后(即2006年1月中下旬),债主们又找上门来。听说邱登华得了癌症,债主们慌了,他们担心邱登华死后,没人付他们的钱了。这一次,他们采取了“强硬”手段,有人要装邱家的粮食,有人要牵邱家的猪。有个“大债主”更绝,叫了几个村民,要抬邱登华老父亲的棺材。老父亲已85岁,见有人要抬他的棺材,就趴在棺材上不让抬,却被那些人拖开。邱登华气愤不已,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这年春节,邱登华一家人又是在泪水中度过,没有一点欢乐。

向政府讨薪

2006年7月,邱登华的病情已经很严重,身体骨瘦如柴。这时,他听说是纳溪区交通局欠了十九冶公司的债,便决定直接去那里要钱。于是,已经无法自己走路的邱登华由妻子及村支书乔贵章搀扶着,来到了纳溪区交通局。

纳溪区交通局却表示,邱登华找不着他们,因为交通局没与邱登华发生任何关系。邱登华听了十分绝望,一走出交通局,便挣脱搀扶他的乔支书和妻子,一头就向街中间冲去,准备撞车以死抗争。乔支书手脚快,急忙把他拉住,并劝他不要寻短见,区交通局不行,就去市交通局。

于是,他们又来到泸州市交通局。泸州市交通局公路管理处罗处长听了乔支书代为述说的邱登华多年讨薪的情况,再看眼前的邱登华确实病得不轻,当即打电话给纳溪区政府分管交通的魏副区长。最后,在魏副区长的协调下,区交通局特事特办,先支付两万元给邱登华治病,此款以后从支付给十九冶公司的工程款当中扣除。区交通局当天给了邱登华1万元,另1万元答应一月后一定支付。

拿着1万元回家后,邱登华当即就给几个债主付了钱。邱登华的妻子和儿子本来要拿那1万元让他去住医院,可他说再等等,等下个月拿到另1万元再去。

就在这时,邱登华的小儿子邱笑波参加高考,连续收到重庆等地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邱笑波知道家里供不起,含泪告别父母去了云南,与哥哥嫂嫂一起打工去了。

2006年8月26日,区交通局的另1万元还没到手,邱登华却已无法等待,撒手而去。临死前,他哭着要求妻子,剩下的钱还要继续讨,一定不能欠下别人的血汗钱。

丈夫死了,妻子梅友芳担起了替丈夫讨薪还债的义务。一个妇道人家,要料理家务,还要照顾86岁的公公,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讨薪。到年关,仍有债主找上门来,梅友芳还是把卖猪的钱拿出来支付给了大家。

面对家徒四壁,梅友芳伤心不已。这时,村支书提醒她,何不找找法院,看看法院有没有什么办法。他们在纳溪区法院了解到,泸纳高等级公路工程公司欠十九冶公司的工程款170万元,2004年区法院已作出判决,但十九冶公司被欠工程款尚在执行中。鉴于邱登华的实际情况,法院决定越位执行。于是,区法院与有关部门协调沟通,反复研究,到2007年6月18日为止,终于将邱登华被拖欠8年的人工工资基本解决,尚欠4000元仍在执行中。

从区法院拿到执行款以后,梅友芳立即通知最后几名债主,把钱发给了他们。

还清了丈夫生前承诺偿还的债款,梅友芳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告诉记者,现在还了债,家里虽然穷,但心情却好得多了。至少从今往后,再不怕有人来“吃大户”,可以轻轻松松地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