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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山猛禽的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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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原与山地的边缘,有许多气流顺着山坡上扬。南北走向的太行山与其东边的华北平原正好形成这种上扬力,大群猛禽迁徙时便选择这条路线。北京西山位于太行山的余脉,每年春秋季节都能看到大群猛禽过境。

2013年春,名叫二月兰的小花再次准时绽放。几乎刹那间,从北京市区的公园到郊区的山丘尽是片片的紫罗兰色,似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般气势不凡,它们是这个城市春天的前卫部队。眼见着春的强力登陆,冬只能节节败退,属于它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此时,不下200种候鸟正飞翔在杨絮飘扬的天空,俯瞰这座它们熟悉又陌生的古城,其中不乏体型魁梧、英气勃勃的身影——猛禽。这些大鸟的迁徙在此时缓缓拉开序幕,而我和猛禽迁徙监测项目组的战友们也轮番爬上山头,观察、拍摄、记录,风雨无阻,给北京地区乃至亚洲东部猛禽迁徙状况提供一日不缺的明确记录。

巧得很,在撰写此文的当天,百望山上空远远划过一只黑翅鸢,被几位眼明手快的项目当值调查员记录下来。这也是北京小西山奉献给我们的第三项“北京鸟类新记录”——前两项分别为:2010年4月松雀鹰、2010年5月蛇雕。在黑翅鸢出现的第二周,项目组记录到北京第一条确凿的凤头鹰消息。这些新朋友究竟是以什么面貌加入到猛禽迁徙的大军中?下一个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新面孔会是谁?无论我们做出何种推断,猛禽迁徙监测都将持续下去,直到发现更多线索。

不少猛禽都是不辞辛劳的旅者。早在人类统治这片大陆之前很久很久,猛禽就开始了它们每年两次漫长的迁徙——秋天从东北、朝鲜半岛、西伯利亚和日本向西南进发,直至华南、东南亚甚至更远的南方越冬;春天再折返,回去原地繁殖。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从未停歇。

就以阿穆尔隼为例吧。这种猛禽的雄性有着令人惊艳的外貌——嘴巴、小腿和屁股都红扑扑的,翅膀黑白相间,身体呈青灰色,是色彩斑斓的“花美男”。它们最初被人们发现于黑龙江(即西方人口中的阿穆尔河)上游地区,因而得名。每年夏天,它们中的大部分会飞到俄罗斯与中国东北北部繁殖,冬天则要前往南非越冬,仅单程就长达一万二千公里,跨越千山万水。

迁徙中的阿穆尔隼忍耐着极度的饥饿和劳累,沿途人类的干扰和恶劣的天气随时都能掀翻它们的身体,折断它们的翅膀,置它们于死地。于是,一些隼没有飞过群山峻岭,被鼠蚁分食;很多隼没能飞过城市乡村,为人捕杀;更多隼坠海而亡,成为鱼的美味。最终成功抵达目的地的阿穆尔隼数量仅为出发时的两三成。

勇者又岂止阿穆尔隼?有些普通就走了和阿穆尔隼类似的线路远赴非洲,有些灰脸鹰从朝鲜飞去了马来西亚,有些凤头蜂鹰从库页岛飞去了印度尼西亚,有些乌雕从黑龙江飞往了孟加拉,有些白腹鹞从西伯利亚飞去了菲律宾,还有的白肩雕飞去了香港,草原雕飞去了印度近30种猛禽在中国的东部做着惊人的长距离迁徙,而北京恰位于这些猛禽迁徙的主干线上。

猛禽迁徙中会出现在北京小西山的任何一个区域。无论是香山还是百望山亦或是云台山和鹫峰,我们只需登上山顶或者山脊,找到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地,就可以在那里坐下来,春天注目西南,秋天望向东北,就会看到猛禽从我们面前飞过。

为什么猛禽会从北京小西山的山脊附近飞过呢?这绝对是个好问题。猛禽与靠频繁振翅飞行的小鸟不同,它们的体型比较大,为了节约体能,利用上升气流滑翔是它们主要的飞行方式。绵延的山峦阻挡了风的通行,当风顺着山坡刮到山顶的时候,就形成了稳定的上升气流,给猛禽提供了升力支持。北京小西山是太行山的余脉,是一座契合猛禽迁徙走向的好山。于是在合适的时间(4月、5月、9月、10月),观猛禽者一次通常能见到几只到上千只鹰隼不等,数目目前还无法准确估计。不过随着猛禽迁徙监测项目的持续深入,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会对它们的迁徙规律作出更明确的判断。

我常常会回忆起2010年9月下旬的一个早晨——空气中充斥着潮气,能见度差得夸张,一种让人心情变沮丧的雾或霾几乎阻挡了东方本该投射过来的明媚阳光,视野中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那天的PM2.5的情况一定也非常糟糕,只是那时人们还不晓得这个概念。

这样的天气去看鹰应该不是一个好主意。猛禽的视力纵然很好,也不可能穿透厚重的雾霾看清地面上的地标和前方的路障,这样冒失地飞行是很容易迷路和坠落的。所以我估计猛禽当天的选择可能是——继续睡觉。

鬼使神差,我还是决定上山看看,清晨我开始爬香山香炉峰附近的一座700多米海拔的山峰。我感觉自己一直行走在舞台上的干冰中,浓重的雾气就在我身边几米处缓缓流动着。

到了海拔500多米的地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刹那间云开雾散,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视野清朗了,阳光尽情地倾泻在山、树和我身上,我看到一穹瓦蓝的天空。

等爬到了山顶再看,简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山下看到的那混浊的雾霾此时竟然成了云海,厚厚的云像棉花一样铺在半山腰,而云上面——密密麻麻居然全是猛禽!

我猜你一定没见过这样多的鹰,无论抬头、低头,向前、向后,远眺、近看,到处都是。一些老鹰就从我身边三五米处呼啸而过,它们好奇地转头盯着我看,我和鹰四目相对,甚至可以感到它翅膀催动的风划过我的脸,我感觉自己心跳骤急,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时凝固了。

当时天上大多是一种叫作凤头蜂鹰的猛禽。这种喜欢袭击蜂巢吃野蜂的老鹰体型很大,头顶长着俗称“凤头”的突出冠羽,它们的身体颜色最为奇妙,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长出想要的花纹——可以看到很黑和很白的蜂鹰,我们称它们为“深色型”和“浅色型”;而“中间色型”更多些,它们身上长着各种形状的浅褐色花纹,各不相同。这种现象在生物界甚不寻常,控制它们体色的那段DNA的个性一定很奇特。

之所以能一次看到这样多蜂鹰,是因为这些家伙特别喜欢在迁徙期搭帮结伙。组团飞行的好处是有经验的成年鹰可以带着年幼的小朋友一起飞行,降低迁徙风险,提升种群的存活率。这个理论最近得到了欧洲鸟类学者的验证,他们对鹃头蜂鹰(凤头蜂鹰的亲戚)的跨海迁徙进行了细致的追踪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我所目睹的结群过程常常是这样的:起初在头顶上明明只看得到一只凤头蜂鹰,它并不着急飞走,而是在空中打转,飞出一个大大的正圆形。这个动作似乎是在传达一个讯息:“快来,咱们一起走吧!”很快,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只蜂鹰陆续出现,从四面八方向这只靠拢,加入了盘飞的队伍。大家一起盘旋,一圈又一圈,队伍不断壮大,数目很快从几只增长到了几十只。最终,我们可以看到一根由众多凤头蜂鹰在不同高度盘旋所组成的巨大“鹰柱”,如同天神的拐杖。不知过了多久,其中某只蜂鹰率先沿切线方向脱离鹰柱笔直飞去,其余的鹰也立刻做出反应,纷纷跟随,一个临时团体未来一段时间的旅程就这样被开启了。

那天最终看到了1200多只猛禽,生成了这样一份观鸟记录——

天气:山下大雾,微风,阴转晴。

观测设备:双筒望远镜,单反相机。

鸟种记录:共10种(包含1目2科5属)1291只,其中:

凤头蜂鹰1187只,

黑耳鸢34只,

白腹鹞2只,

赤腹鹰1只,

日本松雀鹰6只,

雀鹰47只,

苍鹰1只,

阿穆尔隼2只,

燕隼9只,

游隼2只,

鹰翼下的北京小西山,几处十余平米的立足之地,在每年都会发生很多故事。守望与失望,惊喜与感动。可以明确的是,只要猛禽依旧执行着与自然的那份契约,我们的血也将不会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