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阳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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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信说，五年了，孙老师，您还记得那片高高的意杨林吗？

当然记得。第一次随你来到那片意杨林，你告诉我，你最喜欢秋天的意杨林，一树秋风，满地黄叶。你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看片片黄叶飞舞，听阵阵秋风过耳。褪去绿衣，养精蓄锐，以待来年春天重现生机，那是意杨之秋；饱经沧桑，笑对暮年，不因碌碌无为而后悔，那是人生之秋。我笑道，小小年纪，这都是谁教你的？你仰望蓝天，幽幽说道，生活，是生活教会了我。

刚来北方支教那会儿，特寂寞，尤其是晚上，偌大的校园就我一人，心里空落落的，书也看不进去。于是，便想去学生家走走，以排遣寂寞。那天放学后，我便与班上的一小男生同行，想去他家看看。北方的深秋已颇具凉意，风从空旷的原野吹过，已崭露冬之狰狞，吹在脸上生生地疼。此地多意杨，成片成行，伟岸笔直，秋风中满树黄叶飒飒作响，犹如群蝶嬉戏，煞是有趣。这种娘家在万里之遥的意大利的落叶乔木，不嫌贫爱富，不水土不服，竟在这片并不富庶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随处可见，遍地皆是，成了当地一景，也是当地农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走进小男孩的家，于是，我认识了你，一个坐在轮椅上长得很清秀的小姑娘。在你与弟弟共用的卧室兼书房里，你快人快语：“我知道老师您想问我的腿，十年前，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弟出生了。也就在那年，我得了一场病，高烧不退，因妈妈产后体虚，家人都忙着照顾妈妈，我的病便耽搁了，等到发现我的腿不能走路，为时已晚。这些年，为了我的腿，家里债台高筑，爸妈只好外出打工。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还有手吗，照样能养活自己。”你说你喜欢看书，没钱买便想方设法借，看多了也想写点东西，还发表了不少。你拿出两本硬面抄，里面剪贴着你发表的文章。看着你的文章，我震惊了！一个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的女孩，一个几乎足不能出户的人，是怎样写下这洋洋数万字的？你告诉我，是读书与写作让你了解了这个世界，让你没有被这个社会所抛弃。轮椅是常投稿的一家报社送的，你爸妈说今年一定买台电脑，这样你就不用没日没夜地用笔写了。你说你最喜欢村口那一大片意杨林，常常在那一坐就是半天，你说你喜欢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读着读着心里头就亮堂了。

那是一片很大的树林，足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杨树已有合抱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你说杨树好种易活，只要给它立锥之地，不出几年，便长成了，不枝不蔓，一个直儿向上长。你笑着对我说：“老师，这树大概也与人一样吧，只要心中装着阳光，生活便有了目标，便会永远朝着阳光微笑。”

朝着阳光微笑，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在往后的日子里，这样的画面总是不时在我脑海中映现，那清苦而无助的支教生活，便立即变得有声有色起来。我返回南方的那天，适逢大雪，你让弟带给我一幅简笔画。画面上是大片的意杨林，还有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背面是你娟秀的两行字：永远朝着阳光微笑！与孙老师共勉。泪眼蒙眬中，我分明看到你正迎着一轮朝阳奔跑着，欢笑着，背后是一大片高高的意杨林。

（作者地址：江苏省江阴市西郊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