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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是件小心轻放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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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的旧同事田田美丽惊人,所以我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几个老总的名字都还没记住,就独独记住了她,几个月后,大家熟悉了,和她除了做同事,还成了闺中密友。

俗话说,美丽也算是一种自身资源,或是资本。田田的美丽,让同事们经常看见公司门口有不同的男子在下班后等她,我猜大概是她的追求者吧,于是问她:“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男朋友?”

田田撇撇她好看的嘴说:“都不是。”

我不相信,后来田田在茶吧里向我痛陈苦恼:“找男朋友真难。你看昨天那个吧,是某公司的经理,有钱有车,就是人长得过不去,拿不出手;上次那个小李,家庭条件还马虎,但本人能力又差了一截;还有做生意的小段,人不错,能力也强,但文化修养没有,一说话就跟暴发户似的……”田田一连说了六七位追求者,还没哪个能入她的眼。

我替她急:“田田,也别太挑剔了,十全十美的男人不可能有啊。我看前段时间那个陈什么的还不错,从各方面来说都属中上等啊;还有,别人介绍的那个在读博士生也了不起嘛,书香门第的家庭。”

田田摆摆手:“那个姓陈的只是个小公务员,没钱,这年头,没钱怎么过好日子?还有那个博士生,太呆板,跟他见过几次面,一点都不懂得生活情调,和这种人过日子,岂不把日子过死?啊,你居然觉得不错?早知道,就转手贩给你了。”

田田的话挺刺激我的,我幽幽地说:“咱知道自己长得平凡耐看,就找一平凡耐看的老公得了。如果有你这般容貌,早把这些人拿下了,就你还左挑右选,小心挑空啊。”田田听得大笑。

公司新进一批人,汤林是其中之一,分在我们部门。

小伙子长得英气逼人,常引得财务室那几个小女孩找借口来我们部门逗留。当他第一眼见到田田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为之惊艳的眼神,确实,这么漂亮的女孩,如果哪一个男子看到的第一眼不为之一震,那才是奇怪。

后来,汤林、我、田田,还有公司两个谈得来的年轻人,大家经常下班后聚在一起玩,非常开心。

但这样的格局没维持多久。一次,我创作的一篇文章获奖,被汤林知道了,他顿感惊奇,我们谈了很多,一直到下班,还不尽兴,又单独约出去聊,原来他私下里也在写一部长篇小说,遇上喜欢涂鸦的我,立刻引为知己,我们互相看了对方厚厚的作品,后来,便经常悄悄约出去郊游、散步等,这种朦朦胧胧的关系犹似恋爱。

但那一次周末,我和汤林在市郊公园见面时,正好遇上了田田一家人也来游玩,田田猛然看到我们的那一瞬,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她问:“怎么就你俩?”我说:“是啊,就我们俩。”田田二话不说,拂袖而去,她的生气,着实让我莫名其妙。

后来,公司里有小道消息:汤林喜欢田田,是我半路横刀,夺了汤林。这样的传言令我好笑。但田田自那以后,和我来往明显减少,来办公室也是一脸的肃穆,再后来,干脆对我们办公室的所有人员都冷脸相待。

有一次,汤林无意中透露:田田看到我们的第二天就去质问他,问他怎么可能先瞧上了我?“她吃醋了。”汤林耸耸肩轻松地说。我听了,真不是滋味,真想去反问她:难道你漂亮,就非得身边的所有男人都得先爱上你不成?

看来田田的美丽,造就了她人生路上惟我独尊的自负情结。

工作中的人事环境越来越令人不快,我决定放弃这份工作,也放弃汤林,尽管他不错,但并不适合我。我走的时候,田田也来送行,听说我和汤林之间并没恋爱,她一脸的笑容,对我们办公室的人员又变得客气起来。

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后来有了男朋友,一直到我结婚后,请了以前的同事来家玩,才又见着田田,算起来已有六年时间了,田田仍是美丽惊人,不过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还没有男朋友,听说汤林在我走后不久,也走了,现在他的小孩子都两岁了。

“唉,你怎么就有福气找了这么个能干、体贴的老公啊?我就找不到!”田田看着厨房里忙进忙出、做菜端茶的老公说。“哈,俺老公若是按照你的标准,是绝不入流的啊,无钱无房无车无家庭背景无社会地位,真正的‘几无’老公。你要真找这样的老公,恐怕才说一声,外面就排起几个加强连等着你挑了。”我开玩笑说。

田田叹口气:“我发现别人怎么那么会找。你还记得以前财务室的那几个女孩吗?她们长得那么丑,居然个个找的老公都聪明能干,天天把她们宝贝得不得了。”

田田醋意十足地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我发现才六年的时间,她就变得有些爱唠叨了,忙安慰她:“各人情况不同呗,我们是看着顺眼的,就凑合挑来做老公。不像你,天生丽质,当然要高标准严要求,有一定的难度系数,自然要比我们仔细些,慢些。哦,对了,你妈身体还好吗?”我不想田田看着我们一个个的“幸福”生活,心里暗自伤悲,就转换了话题。

这一问不打紧,田田又开始了另一场诉苦:“我命苦啊。我爸小腿骨折才从医院出来,我妈又接着病了,关节肿得老大,天天住在医院里,都花了四万多了,还没查出个结果,没有办法,我天天往医院跑。真不知道这辈子怎么搞的,什么倒霉事都摊上了我。”

“哦,家里有个病人,全家人是都跟着受累。现在谁做饭?”我记得以前去田田家时,她父母不在,她不知如何做饭菜,煮的白菜汤太咸,调的辣椒蘸水又无盐,后来还是我们自己动手炒了几个菜,才算在她家里吃了顿饭。 “保姆做呗,做完了她就送医院去。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菜,以前连面条都不会煮,现在居然还会做蛋炒饭了。还是你享福,有老公做菜,家里也没病人。”田田不无羡慕地说。

她的话勾起我一肚子的伤心:“都不容易啊。我爸糖尿病引起眼底病变,现在双眼几乎失明,而且又脑中风,半边没知觉,天天瘫在床上也要人时时照顾,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那厂早就破产了,家里多年的积蓄早就为治他这病给花光了,现在连上医院住院都住不起。哪像你父母,国家公务员,住院治疗几乎全报销。”我受了传染,也开始诉苦。

田田一脸的愕然,说:“啊,这么严重?没听你说过呀。”“是啊,我们都到这年龄了,家里父母也老了,哪家都难免会出现一二个老年病人,所以一般我们都不提这些烦心事。”我这样说,其实也是在劝田田。

“不过,还是你有福气,有老公嘛,我家,只有我一人撑着。”田田把个“撑”字咬得极重,看来她是认定别的女人都是最幸福的,她是最悲苦的了。

后来,旧同事们又聚会,田田有事没来。

我无意说起田田上次诉苦的事,他们都在笑,说:“那个美女,现在像祥林嫂。”

我闻后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同事们又笑:“她肯定也跟你诉过苦了,不外乎是她父母生病她独自撑着,还有就是天下好老公都被挑走了。对不?”

我略略点头,同事继续不满道:“她见谁都要诉苦,好像只有她家父母才会生病似的,别家父母都好,天下就她一人最苦。她也太挑剔了,老嫌这个不行那个不对,挑到现在,反而羡慕起别人家平庸俗气的老公来。弄得我们在公司里说话,凡沾着父母、老公、爱情字眼的,都要小心,免得她又大倒苦水,大叹命苦。”听到这话,我心里替她沉重起来。当初那个人见人爱的美丽女子,经过人人都要被磨砺的尘世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同事指着地上放瓷器的纸箱说:“田田呀,就像这个,漂亮是漂亮,但要小心轻放,以免破碎。”

是啊,人人都喜欢美丽,追求美丽,但美丽又是种易碎品,需要精心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