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掩藏在人皮面具下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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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我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睁开眼睛，洗漱，然后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打开电视，开吃一碗泡好的泡面。
午间都市新闻正在播报一起发生在昨夜的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头戴面具，于2011年6月13日对受害人胡凯莉进行犯，后遭受害人极力反抗呼喊，遂将其残忍杀害。犯罪嫌疑人骑上摩托车仓皇逃跑间，跟一辆出租车发生碰撞，并捅伤司机，逃逸……根据当时现场目击者证实，肇事者当时确实头戴面具，被愤怒的司机拦截拉扯间，面具脱落。
新闻现场，警察手提一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个硅胶面具。
看到那个面具，我心里一紧：那个面具，我认得，那是我店铺中卖得最火的产品之一。
我是林卡卡，女，24岁，网名人皮娃娃，以开淘宝店经营高仿真人皮面具为生，淘宝店铺名：人皮娃娃变身铺。
最近，我店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生意的主题是“把你自己变成所有人”。整形手术?不，不，没那么复杂，说白了，我这个生意就是高仿真人皮面具销售。就像好莱坞电影里那样，把张厚度仅为0.1－0.6毫米的硅胶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然后配合发型、服装等造型，就可以让你变为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虽然，在经营高仿真人皮面具之初，我已经预见到会发生抢劫、等案件，但我只是产品经营者，他们买回去的用途是进行朋友间恶搞还是去抢劫行凶，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对不对?
Two
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接到孙薇邀约见面的电话时，我正在网上看一部电影。她在电话里狠狠嘲笑我，一个人宅在家里，恐怕早已经发霉了吧。无论如何，作为店老板，我今天务必到场参加这个活动。
孙薇是个身高腿长的美女，一个三流模特，两个多月前受聘为我店铺的兼职模特。为了推厂我店的生意，我联合其他经营人皮面具店铺的店主。成立了一个“人皮俱乐部”，并发起了一个“人皮造型设计大赛”，我是评委之一。今天是大赛的决赛日，我必须亲自到场。
站在面具仓储房里，面对形形的面具，我挑选了络腮胡形象的面具，套在脸上，然后戴上了一款棕色男式中长发。
嗯，是的，每次出门，我都会选择戴不同的面具出门，很多同行认为我是在推销自己的面具，其实我不过是恐惧别人看到我的脸。因为即使是我自己，每次面对镜子时，看到自己那张真实的脸，几秒钟后，我都会发出不寒而栗的惊叫和颤抖。
那是一张算得上漂亮的女性的脸，因为长年不见阳光有些惨白，清澈又透着惊恐的漂亮眼眸，因为长期昼夜颠倒，青黑的眼圈，整个人看上去颓废而阴郁。最可怕的是，沿着这张脸，从发际到鬓角到耳际到下颚，有一道细长的暗红色的刀疤，这条可怖的刀疤完整勾勒出了整张脸的轮廓，使得这张脸像一张真正漂亮又完美的人皮面具。
三年前，这张脸上还没有这样可怖的刀疤；几年前，因为这张脸，我骄傲得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时常满足于同时被几个男人追求，更因为这高傲的脸，我毫不留情地打击那些不自量力的追求者……也因此树敌不少。终于，在某一个深夜，我从酒吧喝得脚步飘浮地走出，然后被几个戴黑色口罩的人围住，陪伴我的那个男伴当时吓得屁滚尿流，趁机逃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被从身后紧紧捂住口鼻的我，奋力挣扎，衣服被粗暴扯掉，然后身体深处一阵撕裂的刺痛，我的眼泪顺着那人的手指缝隙滚滚而下。后来，我不再挣扎，像一堆破日被丢弃的抹布一样瘫软在地上。为首的一个男人，拿着把匕首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狞笑着用这把匕首从我额头的发际线开始划起，用力向下，绕完全脸一周……
我会让你每一次，看到自己这张脸，看到这条疤，都会记起这一夜，都会记得被你毁掉的那些男人的骄傲和尊严……男人说着，站起身，嫌恶地看了我一眼，他们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我不想再回忆了。
Three
参加这次“人皮造型设计大赛”的选手里，有一个人异常突出。这是个身形瘦削高挑的男孩，无论他扮成阳刚火热的特种部队战士，还是穿上柔美古典的女装扮成动漫风格的卡通女生，都会引起现场的阵阵尖叫。每一次装扮，他都能快速领略人物形象的内涵，配合自己到位的肢体语言，使自己快速成为装扮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此次大赛的胜出者，就是他了――左成，男，25岁，自由职业。
作为胜出者，他除了能成为“人皮俱乐部”的固定形象代言人，获得每年不错的形象代言费，还能得到根据他自己形象为设计原型的最高级别的仿真面具。
当我给帅气的他颁奖时，他奇怪地盯着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一阵狂跳。
活动结束，他莫名奇妙地问了我一句你就是“人皮娃娃”?
嗯，当然，我的店名“人皮娃娃变身铺”就是这么来的。
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身就跑……然后我听见身后，模特孙薇对这个叫左成的帅气男孩说：哈哈，你别见怪，她这人就是这样。
几天后，在网上，孙薇说受人之托，给我发采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那个叫做左成的男孩，戴着面具对着镜头讲话的脸。
他说：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为什么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男人呢?我从孙薇那里大概听到了些你的事，说你从来不对别人亮出自己真实的脸，说你总是把自己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这样吧，我们交个朋友，我们都戴着面具，这样，你不用再怕我看到你……
说完，他靠近镜头，将一个吻印到了镜头上。
那个吻，就像吻在了我的心里一样，吻得我心里一阵燥热。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很久没有跟人在现实里打过交道了，很久没有恋爱了，很久没有了……更何况，我对这个男孩，印象实在是不错。
Four
我给自己选择了一张柔美的女性的脸，配上我酒红色的长发，然后穿上了一条样式保守却很显凹凸身材的墨色长裙。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我几乎是雀跃着奔向门口――他带来了鲜花，红酒，还有披萨。
吃光了披萨，喝光了红酒……他手里拿着一支香水百合，意味地放到了我的鼻尖前，然后花瓣划过我的面具、我的脖颈、我胸前的饱满……
很快，我们干柴烈火似的，翻滚到一起。
当身体被这个面具男孩深深进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仿佛一个装满着欲望和黑暗的密闭花瓶，随着男孩阵阵的有力冲击，花瓶快速裂开，一种叫做快乐的奇异光芒乍泄而出……随着由脚底冲击到头顶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我的身体深处爆炸出一个又一个无与伦比的璀璨烟花，紧接着，轰的一声，一阵温暖的强光将我包围……眼前虚晃着一张戴着面具的天使的脸，而我仿佛置身天堂。
面具天使轻轻拿开罩在我脸上的面具，微笑着，亲吻上我的脸、我的嘴唇，亲吻上那一道细长细长的疤……
我浑身瘫软，意识模糊，朦朦胧胧中，一个男孩在我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在酒精和一场激烈后的疲乏下，我面容满足地沉沉睡去。
Five
当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整个房
间，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我用手一摸，脸上的面具不见了。然后环顾房间四周，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电脑开着，房间里乱成一团。
在我的电脑桌上，放着一张面具，那是一张以“人皮造型设计大赛”优胜者左成为原型打造的高仿真面具，是我后来颁发给左成的奖品。面具下面，是一把钥匙。
电脑桌面上，还有一份留言：
没想到，人皮娃娃，竟然是你――林卡卡。好巧啊。
林卡卡，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夜吗?昨夜爱你，一如狂暴那夜。你的脸，是我此生最得意的杰作。
想再见我吗?戴上我留给你的面具，枫桥雅苑A座407。
左成
我浑身僵硬，如坠冰窟，艰难地起身。镜子里，映着我真实的、因为恐惧而眼神惊慌嘴角抽搐的惨白的脸……我哆嗦着，拿起桌上的面具，努力而又仔细地，戴上这张当年犯的脸。面具戴上的一瞬间，我仿佛变成了当年那夜的犯，变成了自己的人――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当年犯黑色口罩下的真面目，尽管我已经想不起因何事得罪过这个男人，但我还是对着镜子，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Six
枫桥雅苑，位于这个城市的北郊。
我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戴着那个叫做左成的男孩的人皮面具，怀着满腔的复仇怒火，一步步沿着楼梯朝A座407走去。在我风衣内侧的长长衣兜里有一把沉甸甸的钢铁小榔头，我准备在见到左成的刹那，二话不说就敲碎他的脑袋。
刚上到4楼，准备掏出那把钥匙开门，冷不防身后蹿出一个人紧紧抵住了我，浓烈的香水味道，长长的头发扫过我的脸颊。
开门。身后的声音冰冷低沉，我心里一惊，是犯左成――他竟然扮作了女人!
随着房门的开启，左成紧紧抱着我，热切地亲吻――
我开始挣扎。用力踹出一脚，趁他踉跄后退的空当，我掏出藏在风衣里的铁榔头，朝着这个曾经毁灭我的人奋力挥舞……
房间里乱成一团糟，空的啤酒瓶，丢弃的泡面纸盒，垃圾成堆，发出难闻的馊味，显然，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可我不在乎，现在，我只想杀了这个人，为自己复仇!
左成步步后退，我步步紧逼到阳台，到护栏……他被我如此紧逼，却冷笑着，用有些得意的语气快速说道：当年，我爱上你，可你因为我的丑陋平庸无情拒绝了我，我发现哪怕自己整形了也找不回自尊，于是找人一起了你。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自卑，只有戴上面具，才能出门。后来我成为一个面具收藏者。6月10日，我无意逛到你的淘宝店，并在你店里买了一个人皮面具。13日，我戴着你卖给我的面具、杀了一个人，因为那个女人像当年的你一样，冷傲地拒绝了我。
我想起了那天电视台播放的午间都市新闻，那个面具杀人案、那个肇事逃逸者。原来，这个凶手，就是当年我的人!我店里出售的面具，竟然间接成为了他施暴别人的帮凶!
他继续说下去：我并不知道人皮娃娃就是你，毁灭我的林卡卡!我参加你的那个什么大赛，只是想靠近你，让你替我做一个以我为原型的最高级别的仿真面具。没想到，太巧了，你，竟然是林卡卡!我刚好可以让你成为我，代替我，以凶手的名义回到这里。如果不出意外，警察很快就来了，因为那天那个司机抓下了我的面具，我被人看到了脸……
他话音刚落，我身后就响起激烈的撞门声，然后门哐啷一声被撞开了，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来，他们在我的身后大声喊着：不许动!左成，你被捕了!
我才不管警察，此时此刻，我只想亲手杀了他，可不等手里的铁榔头再次砸下去，一声尖锐的枪响，子弹呼啸着飞来，没有飞向左成，而是准确的射进了我的后心――对了，此刻，对警察们来说，我才是左成，是正在对另一个女人行凶的左成!
我扑倒在左成的怀里……他卸下了我的面具，扔掉了自己的面具……然后抱住了我。
那些警察发现开枪杀错了人，全都愣住了。
左成用手抚摸着我的脸，细细抚摸过我脸上的那道当年他赐予我的刀疤，低着头，将脸贴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耳边低语：终究是一场不该相遇的孽缘，我爱你，我恨你……
很好，一切都很好，我毁灭了他，他也毁灭了我……
警察们扑了上来，用力将左成与我的身体分开。左成被一个警察压倒在地上，脸贴着地，笑望着我；我望着这个男人，身下的血渐渐洇开……
有警察呼唤：快，拨叫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