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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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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个世纪的农村,电还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当天空中那最后一抹云彩潜入了我门前的东港湖时,夜色就如同一把大网罩住了我们那个小村子。《诗经》中“日之夕也,羊牛下来”的场景就在这里亘古不变地演绎着:体型庞大的水牛迈着悠闲的步伐朝家中走来,而牛背上的牧童也随着牛身的颠簸惬意地摇头晃脑。荷锄的农夫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归,爽朗的笑声不时惊起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在奶奶们“咕咕”的呼唤声中,刚才还在你追我赶的公鸡母鸡们一窝蜂地钻进了鸡笼……而还在打谷场上玩兴正浓的我们也在母亲的叫喊下,或者在父亲的呵斥下,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家。这时,天地已经融为一体,在无边的静谧中,只有那些不知疲倦的虫子在努力叫着,不甘寂寞的它们似乎在向黑暗宣布它们的存在。灯在这时亮起来了,一盏,两盏,三盏……像天上的星星,又像是渔火。

我常常带着满身的灰尘被奶奶找回来,虽然还留恋和伙伴们游戏的精彩,但我很惧怕父亲那长长的鞭杆。家中大大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桌子的一角处,煤油灯点亮了,发出桔黄色的光,照得我家的土坯房金黄金黄的,像极了童话中的世界。爸爸早已坐在桌旁,端起了酒杯。土墙上壁橱里的收音机响起来了,是永远流行的革命歌曲。一家人都围了上来,我一般就是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后就马上去锅里找那香喷喷的锅巴了。

多年以后,有这样的一幅画面总是在我眼前浮现,那摇曳的灯火不时地在我的梦境出现。当湖上的渔火向我们飘来的时候,我家的煤油灯也漂“黄”了四壁。在灯下,常常是有一个小脑袋在忙碌着。或是摇头晃脑地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或是咬着笔头在冥想那复杂的算式,或是无师自通地在粗糙的草纸上画着想象中的光怪陆离。在灯的另一旁,母亲在做她那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那千针万线做就的布鞋融进了那淡淡的灯光,融进了母亲的温暖,也融进了母亲的年华。洁白的鞋面,细长的棉线,小巧的绣花针,乌黑的头发,摇曳的灯火,这些成了我心弦上永不消逝的风景。有时候,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看,原来是灯芯烧短了,结了灯花,这时,母亲就会顺手在她的放针线衣料的竹篮中找出剪刀,小心地剪掉灯花,然后把灯芯扭上来。刹那间,房子里就亮堂起来。更多的时候,是我抢过母亲手中的剪刀,慢慢地拨弄那如爆米花般的灯花,看它们如流星般掉落桌上。长大以后,当我读到“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句子时,我眼前就会朦胧地展出年少时候的那幅画面,我的心也会透明澄澈起来。在纷扰中,我会找到那种久违的诗意。

蜿蜒的小路,几盏灯,几个小小的身影,是我们乡村一道独特的景致。

一个老人,一盏油灯,给我留下太多想说的话。

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全村人都尊敬地称呼他“蔚爷”,在我们聚族而居的小村子,叫“爷”的可谓多了。对于辈分高的,不论大小,大家都会这么叫他,所以一个弱冠少年被一个垂垂老者叫做“爷”,你就不要觉得稀奇。被叫者受之坦然,叫者不觉拘束,这也正是中国的宗族文化的表现之一吧。可是,一个村子的人都这么叫他,这就不仅仅是辈分高和年龄大了。目不斜视的村干部,高卷裤腿的农人,掉着鼻涕的黄发垂髫,见着了他都会以同一种恭敬的姿态来叫他。可见这里面尊敬的成分。清癯的面庞,佝偻的身躯,朴素的衣着,低垂的眉眼,这种形象在农村不算神秘。但是,当你知道这是一位早年金戈铁马的黄埔毕业生时,你可能就刮目相看了吧。老人鳏居多年,后来在我们小学居住。其身份也比较特殊,既是学校的后勤服务人员(那时还有老师在学校就餐),也是教学人员(有老师不能来上课他就顶上)。我那时正是“七八九,嫌死狗”的年纪,放学之后很少直接回家的,不是和伙伴打乒乓球,就是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掏鸟窝,逮虫子,常常是乐不思蜀。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暮色四合。好多次,当我们匆匆地背上书包,拖着辘辘饥肠,还有那挨母亲训斥的惶恐,准备离开校园时,老人家总是站在柴火房前,笑眯眯地叫住我们,让我们吃上一碗面。在我们狼吞虎咽完之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蔚爷爷已经点亮了灯。朝屋外望去,黑漆漆的,看来,我们已经在夜的大嘴当中了。而老人在这时就一边叫我们不要急,一边不紧不慢地点亮马灯,把我们一个一个送回家,蚯蚓般的小路上,蹒跚的老人,明亮的灯火,顽劣的儿童,打破了夜的寂静。我们回家后,焦急的父母一见是“蔚爷”送我们回来,忙连声的道谢,而我们也就免去了一场“灾难”。那时的我们,见到的总是老人那慈祥的笑容,听到的是他不紧不慢的话语,却从未去想老人的孤独,一个英姿勃发笑傲疆场的军人怎么会伴随着一盏孤灯老去呢?老人会不会对着“雨中黄叶树”长叹一声呢?

明天,我该回到我的家乡,希望那是一个没有电的晚上,我将点起一根蜡烛,在如豆的灯光之下,阅读那绵绵的思绪。在那时,窗下也应该有啁啾的虫鸣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