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文选》诏令文与萧统之“崇雅”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文选》诏令文与萧统之“崇雅”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收稿日期:2013?03?12;修回日期:2013?05?11

基金项目:第五十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2011M501182)

作者简介:赵俊玲(1981?),女,河南洛阳人,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文学与文献.

摘要:《文选》所选诏令文皆是当时文学批评界有公论的作品。但于诏、册,受制于其功能、应用场合、创作事实,及为后世立训垂范的主观意图,萧统所重的是汉魏那些典雅的篇章;于令、教、文,所选又皆南朝骈丽之文。这表明,在《文选序》中,萧统虽然特别强调文辞的美丽,但在具体选文时,则藻丽与典雅并重。忽视其重典雅的选文标准,便不能解释《文选》某些文体只重汉魏文章的事实。

关键词:萧统;《文选》;诏令文;选文标准;崇雅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04(2013)04?0177?05

《文选》所选应用文种类不少,一些文体偏重选汉魏作品,一些文体偏重选齐梁作品。众所周知,总体而言,文章自汉至魏晋再至南朝,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是一个渐重文华,由散而骈的过程。为什么不同的文体,《文选》会有重汉魏与重齐梁的不同呢?这一点在诏令类文体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诏令类文体”是封建时代上对下的公文,为统治者发号施令、治理国家之用。《文选》可归入“诏令类”的是诏、册、令、教、文等五种文体,共选文九篇:“诏”选汉武帝《诏》、《贤良诏》两篇,“册”选潘勖《册魏王九锡文》一篇,“令”选任《宣德皇后令》一篇,“教”选傅亮《为宋公修张良庙教》、《修楚元王庙教》两篇,“文”选王融《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及任《天监三年策秀才文》三篇。

《文选》诏、册、令、教、文等五种文体的产生时间都较早。令、教、册三体,任《文章缘起》分别列为第一篇的是汉淮南王《谢群公令》、汉京兆尹王尊《出教告郡县》、汉武帝《封三王策文》。诏一体,《文章缘起》称其“起秦时玺文”,并列秦始皇《传国玺》为最早,实则在秦时已产生以“诏”名篇的作品,如严可均《全秦文》即收有秦始皇《诏丞相隗状王绾》、秦二世胡亥《诏李斯冯去疾》。用于选拔人才的策文也至少在汉文帝时已产生,《汉书・晁错传》载,文帝时“诏有司举贤良文学士,错在选中。上亲策诏之”。[1](229)五种文体在西汉时都已产生,作为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生重要作用的公文,在先唐时期皆代有创作,但《文选》选录五种文体,如上所列,所选的代表性作品创作年代却有较大差别,具体而言即诏、册所选分别为汉、魏文章,令、教、文所选为南朝文章。表现出于诏、册厚古,于令、教、文重今的不同倾向,何以如此?下面试辨析之。

一、萧统所选诏令文皆有公论

《文选》所列诏、册、令、教、文五种文体,选文虽有厚古和重今的不同,但所选篇章或得到萧统同时评论家的一致公任,或选篇作者在此类文体的创作上极具声誉,即《文选》所选诏令文都是此类文体中的佼佼者。

“诏”一体中选汉武帝《诏》、《贤良诏》两篇。诏书一体起源甚早,是封建王朝历代君主发号施令的一种最常用文体,存续时间较长,亦是历代帝王传记中的必然组成部分,留存下来的作品数量异常丰富。汉诏一直颇受历代批评家重视,尤以汉武帝诏最为人称许,在汉魏六朝时期已然如此,如《史记・儒林列传》载公孙弘称武帝诏令“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虽是臣言主文,但司马迁接着公孙弘之语指出:“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2](3119?3120)《史记》向以“实录”著称,虽做于武帝朝,但从无阿谀武帝之意,司马迁看来是同意公孙弘关于武帝诏的说法的。汉诏的典雅之美,正是在武帝崇儒之后才形成的文风,《文心

雕龙・诏策》即言:“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杂,武帝崇儒,策封三王,文同训典;劝戒渊雅,垂范后代。”[3](736)既能“垂范后代”,故为萧统所重亦属理所当然。

潘的《册魏王九锡文》为赐曹操九锡而做。后世人每以此文诟病作者,但却不得不感叹这篇文章本身的无与匹敌,这是从这篇文章产生以后就形成的公论。刘勰就多次称赏此文,在《文心雕龙・诏策》中言:“潘《九锡》,典雅逸群。”[3](741)在《风骨》篇又言:“昔藩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3](1057)殷芸《小说》关于此文更有一段记载:“魏国初建,潘勖字元茂,为册命文。自汉武以来,未有此制,勖乃依商、周,唐、虞辞义,温雅与典诰同风,于时朝士皆莫能措一字。勖亡后,王仲宣擅名于当时,时人见此策美,或疑是仲宣所为,论者纷纭。及晋王为太傅,腊日大会宾客,勖子蒲时亦在焉。宣王问之曰:‘尊君作封魏君策,高妙信不可及。吾曾问仲宣,亦以为不如。’朝廷之士乃知勖作 也。”[3](1058)潘勖于他文未能称善,然唯此篇可与仲宣比肩。

傅亮是晋宋之际的公文大家。《宋书・傅亮传》详载:“亮博涉文史,尤善文辞……入直中书省,专典诏命,以亮任总国权,听于省见客。神虎门外,每旦车常数百两。高祖登庸之始,文笔皆是参军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4](1336?1337)后人以傅亮朝廷典章之作比于潘勖《册魏王九锡文》:“晋宋禅受,成于傅季友,表策文诰,诵言满堂,潘元茂册魏公,不如其多也。”[5](214)傅文是比潘勖《册魏王九锡文》更善称美的。而且,傅亮创作此类公文颇多,张溥所辑《傅光禄集》共收录傅亮作品35篇,其中赋6篇,诏策文8篇,教3篇,表4篇,奏1篇,碑铭3篇,论1篇,书3篇,赞2篇,诗4首,公文所占比例远超于文学作品。傅亮是任之前此类公文的最优秀作者:“俭每见其(按,指任)文,必三复殷勤,以为当时无辈,曰:‘自傅季友以来,始复见于任子。’”[6](1452)后来张溥评《文选》选录傅亮二篇教文,给予盛赞:“庙墓二教,并录《文选》,怀旧崇德,意近《甘棠》。”[5](214)

任是梁朝的公文大家自是公论,虽然任氏自己每对“沈诗任笔”之称怀有恨意,但史家却真挚道出当时在“笔”的创作上确无人与其埒名的事实:“雅善属文,尤长载笔,才思无穷,当世王公表奏,莫不请焉。起草既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词宗,深所推挹。……梁台建,禅让文诰,多所具。”[7](253)任的文章深为萧统所赏,以至于《文选》形成所谓的“任现象”:选其令、表、笺、启、序、策文、弹事、墓志、行状等九类十七篇,无论是作品类别还是数量,在《文选》“文”类中,都高居榜首,以至于论者有言:“与其说《文选》选文详近,不如说是详在任身 上。”[8](291)多选任诏令文,甚至如“令”体等独选任文,一方面固然是萧统对任的偏爱,[9](78?83)另一方面却也是任长于为“笔”的真实反映。而被《文选》选入十三首策文的王融,公文创作在南齐亦为一代翘楚,“文辞辩捷,尤善仓卒属缀,有所造作,援笔可待”。[10](823)

从诏令文的选录可以看出,萧统选文虽也可能受诸如个人身份、地位、学识、环境等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但他所选却还是能很大程度上代表每一种文体的成就,这正突出表现了《文选》作为选本的性质,它就是要选录那些优秀的文学作品,以流芳千古,垂范后世。

二、《文选》诏令类文体选文兼

“藻丽”与“典雅”

虽然《文选》所选诏令文都是出于公论,但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在所选诏、册、令、教、文五类文体中,却有厚古和重今的区别,具体而言,即诏、册两类文体分别选了汉、魏篇章,而令、教、文所选却皆南朝之文。这种区别实际是重典雅和重藻丽的区别,代表着对于不同的文体,萧统并不甚相同的选文标准。我们以诏、令二类文体为例证明此点。

(一) 诏之选“典雅”

如前所述,秦代已有以“诏”名篇之作。在汉武以前,“诏”作为一种公文的实用性非常突出,如汉文帝《罢昌陵诏》:

朕执德不固,谋不尽下,过听将作大匠万年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马殿门内尚未加功,天下虚耗,百姓罢劳,客士疏恶,终不可成。朕惟其难,怛然伤心。夫“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其罢昌陵及故陵,勿徙吏民,令天下毋有动摇之心。

针对修昌陵五年不成而致使天下虚耗、百姓疲劳之事,深表痛心,发此诏罢修,停徙吏民。诏文针对事件非常具体,就事直陈,简易切实,文风质朴平和。这大概是汉武帝以前诏书的普遍风格,至汉武帝时有所改变,如《文选》所选《贤良诏》:

朕闻昔在唐虞,画象而民不犯。日月所烛,罔不率俾。周之成康,刑措不用,德及鸟兽;教通四海,海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星辰不孛,日月不蚀,山陵不崩,川谷不塞。麟凤在郊薮,河洛出图书。呜呼!何施而臻此乎?今朕获奉宗庙,夙兴以求,夜寐以思,若涉渊水,未知所济。猗欤伟欤!何行而可以彰先帝之洪业休德?上参尧舜,下配三王,朕之不敏,不能远德,此子大夫之所睹闻也。贤良明于古今王事之体,受策察问,咸以书对。著之于篇,朕亲览焉。

全文基本参错经书、史传之语以成章,据李善注释,用及《尚书大传》、《大戴礼》、《毛诗》、《竹书纪年》、《尸子》、《礼记》、《周易》、《尚书》、《国语》等经典,如“罔不率俾”、“刑措不用”、“德及鸟兽”、“教通四海,海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星辰不孛,日月不蚀,山陵不崩,川谷不塞”等语则基本就是稍稍改易或直接移用经典成句而来,这样一方面成就此文渊雅深厚的风格特征,另一方面显示出发诏者的威严气度,庄重肃穆,颇为切合人君的角色身份,从而成为后代诏文的典范,与其前诏书风格已是不同。这与武帝的学养、个人气度不无关系。后代诏书虽亦追求典雅深厚,但多比武帝而不及。如甚为刘勰称赏的曹丕诏书,虽亦辞义伟然,然温醇深厚终不可及,看其黄初二年《以孔羡为宗圣侯置吏修庙诏》:

昔仲尼资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当衰周之末,无受命之运,在鲁、卫之朝,教化乎洙、泗之上,焉,遑遑焉,欲屈己以存道,贬身以救世。于时王公终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礼,修素王之事,因鲁史而制《春秋》,就太师而正《雅》《颂》,俾千载之后,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圣以成谋,咨!可谓命世之大圣,亿载之师表者也。遭天下大乱,百祀堕坏,旧居之庙,毁而不修,褒成之后,绝而莫继,阙里不闻讲颂之声,四时不睹蒸尝之位,斯岂所谓崇礼报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祀。

事关国家教化,发诏正义凛然,于中见出曹丕治理国家的努力,但却不可迄及汉武帝诏中的雍雍大气。至南朝,随着各种文体写作的骈化,不免影响及于诏书,如齐武帝永明七年就下过与上引曹丕相同用意之诏,同为祭祀孔庙之事,是为《量给孔子祭秩诏》:

宣尼诞敷文德,峻极自天,发辉七代,陶钧万品,英风独举,素王谁匹!功隐于当年,道深于日月。感麟厌世,缅邈千祀,川竭谷虚,丘夷渊塞,非但洙泗湮沦,至乃飨尝乏主。前王敬仰,崇修寝庙,岁月亟流,鞠为茂草。今学兴立,实禀洪规,抚事怀人,弥增钦属。可改筑宗,务在爽垲。量给祭秩,礼同诸侯。奉圣之爵,以时绍继。

讲究对仗,文辞优美,风格却愈纤弱,比曹丕诏书之气度而不如。再如其《加恩京师二县诏》、《青溪宫落成小会诏》、《耕藉诏》等等都有相似的特点。其后梁武帝萧衍的诏书亦文辞秀丽,句式整饬,固然给人美的享受,但因雕琢,终归浮华,然却是南朝文章风气。

显而易见,同其他大多数文体一样,诏书从秦汉到六朝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质朴到典雅,再至藻饰的过程,虽然文辞日渐美丽,雍容不迫之度却日少一日,然也正合日渐逼仄的王朝气象。但是,诏书作为一种文体,“体现了帝王对臣下的教训和威严,历代帝王对它们大抵颇为重视。这类文章,不但宜注意内容的切合对象,还宜注意文辞的适度、渊雅”[11](340),结合帝王的身份,以及诏作为一种文体的功用,“典雅”才是历代批评家对此种文体的一致期望。后汉名臣曾言:“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号令,言心弘雅,辞必温丽,垂于后世,列于典经。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从周室之郁郁。”[12](1537)《文心雕龙・诏策》论诏策类文体,亦最中意典雅渊深之作,后代如王应麟《辞学指南》云:“两汉诏令词气蔼然,深厚尔雅,可为代言之法。”[13](959)陈绎曾《文说》言诏:“宜典重温雅,谦冲恻怛之意蔼然。”[14](1341)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亦言:“夫诏者,昭也,告也。古之诏词,皆用散文,故能深厚尔雅,感动乎人。”[15](112)可以说,于最能反映帝王威严气度的诏文一体,其风格宜典雅深厚是历代批评家的共识,萧统的看法亦如此,于“诏”一体,所选即是一直以来被人认为最典雅的汉武帝作品,体现出他重“典雅”的选文标准。

(二) 令之选“藻丽”

令是古代皇后、太子、王侯发号施令的一种文体,有别于天子专用的“诏”。与诏一样,这种文体产生甚早,刘邦在称帝之前为汉王时,就多用此体,《汉书・高帝纪下》载有《立韩信为楚王彭越为梁王令》和《赦天下令》,《汉书・刑法志》载有《夷三族令》等,唯以明事实用为务,如《立韩信为楚王彭越为梁王令》:

楚地已定,义帝亡后,欲存恤楚众,以定其主。齐王信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魏相国建城侯彭越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常以少击众,数破楚军,其以魏故地王之,号曰梁王,都定陶。

让“令”体奕奕生辉的是曹操。据安徽亳县《曹操集译注》小组所编《曹操集译注》,曹操今存文共151篇,其中令77篇,占文总量愈二分之一,这些令文内容涉及褒贤、封爵、军事、修学、屯田、租赋、诛杀、风俗、选举、求言、存恤、转官、增秩、述志、举荐、宣罪等各各方面,其中《让县自明本志令》、《举贤勿拘品行令》、《遗令》等等更成为文学史上的名篇。《让县自明本志令》之“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成为曹操的标志语,自信而气势沛然;《举贤勿拘品行令》之“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可谓石破天惊;《遗令》之“吾婢妾与伎人皆勤苦,使著铜雀台,善待之。于台堂上安六尺床,施账,朝晡上脯之属,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辄向帐中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组履卖也”,琐琐言及身后分香卖履之事,颇不与其奸雄身份相称,引起后人无数论争。一代文学名家陆机即作《吊魏武帝文》言:“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著作,游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忾然叹息,伤怀者久之。……览遗籍以慷慨,献兹文而凄伤。”专为曹操《遗令》而发。可见,曹操的令文在其身后不久即已引起人们的注意。他的系列令文出语自然,自信豪放,气势充沛,给我们呈现出了一个复杂而人性化的曹操,集中体现着其文学清峻、通脱、华丽、壮大的特色。然而,这样的令文并未能入萧统法眼。当然,曹操的令文风格与他个人的才华、气质、思想密切相关,并不是其时令文的典型,与其子曹丕令文对比即可见出此点,如曹丕作于延康元年七月的《敕尽规谏令》:

轩辕有明台之议,放勋有衢室之问,皆所以广询于下也。百官有司,其务以职尽规谏,将率陈军法,朝士明制度,牧守申政事,缙绅考六艺,吾将兼览焉。

简明扼要,止于达意。至南朝,令文的风格特征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即多用四六,讲究文采,渐归雕琢华靡。《文选》此体所选乃任《宣德皇后令》,此文侈陈萧衍学问功德,四六铺列成篇,致使后世多有论者以为不应入《文选》。然而,正如有的学者已经指出的那样,“任的《宣德皇后令》,被徐师曾批评为‘其词华靡,不可法式’,其实,这正体现了《文选》选文的标准。”[8](295)令文的选择上,萧统坚持的是尚藻丽的选文标准,以骈丽之文为此体的典范,这明显与“诏”类所选以典雅之文为范不同。

显然,就诏令类文体的选文来看,萧统所持的并不全是尚藻饰的标准,诏书之体,关系帝王的尊严、威仪与气度,历代论者皆以典雅深厚者为上,萧统也不例外,故选以“渊雅”、“训典”著称的汉武帝诏以立训垂范。而令、教、文诸体,萧统则看重在体制、风格上都与产生之初发生了较大变化,崇尚雕琢藻丽的南朝之文。这里显示的是,《文选》选文是结合了“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和 “沉思”“翰藻”、“综缉词采”“错比文华”的标准的,他虽尚藻丽,但并未弃“典雅”于不顾,而是在一些文体的选录上,在公论的影响下,只选了典雅深厚的篇章。诏令类文体的选录较为突出地体现了萧统“藻丽”与“典雅”并重的选文标准。

三、《文选》选文重“典雅”的

标准不可忽视

今人论《文选》选文标准往往强调《文选序》之“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沉思”“翰藻”,“综缉词采”“错比文华”等,过多突出了《文选》重藻丽的标准,实则萧统选文同样尚典雅,一些学者甚至以为《文选》的选文标准即是“崇雅”:

《文选》一书,昭明救文敝而作也。秦汉以降,作者如林,虽风会迁流,体制不一,莫不本之以质,宣之以文,温厚敦深,有典有则。江左浸尚华赡,下迨齐梁,骈丽之习成,声病之学盛。取青媲白,立异争新,日趋于纤巧,而古人浑朴之意尽失。昭明有忧之,于是芟次七代,荟萃群言,择其文之尤典雅者,勒为一书,将以切时趋,标指先正,譬犹陈鼎彝于曲宴之间,奏钟吕于繁声之会也。迹其所录,高文典册十之七,清言秀句十之五,浮艳之体十不存一。以故班张潘陆颜谢诸人之文班班在列,而当时有名文士,若王筠、柳恽、吴均、何逊之流,轻薄为文者,概从刊落,崇雅黜靡,昭然可见。世人不晓,类以《文选》为六朝骈丽之书,真所谓耳食之论也。[16]

称《文选》选文“高文典册十之七”即是言其选文最尚典雅。我们固然可以说《文选》很重视齐梁文章,但这种重视更多地表现在对任文的重视上,除去任文章不论,《文选》选两汉三国文章要多于齐梁不少,这一点也早已是学者通过详细的统计得出的结论。[8](287?293)骆鸿凯先生论《文选》选文,即深然上列引文,《文选学》一书就多录上列文字,并言:“其《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曰:‘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遒耳。’此其识见之卓,度越古今。《文选》所录,犹斯旨也,岂滑绎者比 哉。”[17](32)所以,我们固然要知道萧统选文是重藻丽的,但不能弃其重典雅于不论。不理解这一点,我们便无法解释诏令类文体选文,诏、册仅选汉魏作品,令、教、文又只重南朝作品这一《文选》中切实存在的现象。其实不独诏令类文体如此,它如上书、符命、设论等体皆最重汉文,又有启、弹事、墓志、行状等体又只选齐梁文,这其中自然有一些文体兴起较早,到了后代创作渐少,又有一些文体兴起较晚等情况,但不可否认的是,萧统于某些文体确实坚持了“典雅”的选文标准,而非一味只求其文采华然。同时,《文选》作为“一部文章总集的编辑宗旨,既表现了对前人文学总结的意图,同时又以此作为辨析文体以指导学习写作的范文”[8](180?181),则于多种文体有选一篇以立训垂范的意思,“诏”之仅选汉武帝文即此意。实则,萧统对 “典雅”的崇尚,在《文选序》中也体现了出来,周勋初先生论及《文选序》中“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书,与日月俱悬,鬼神争奥。孝敬之准式,人伦之师友,岂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数句话时,有语云:

这段文字向来被人认为是礼请儒家经典退出文学领域的客套话,实则并不尽然。这里固然表现出萧统对文学的特点已有比较明确的认识,开始把不属于文学范围之内的儒家经典排除在外,但他还是强调这些经典能起“准式”、“师友”的作用,这就已意味着后代文士仍然应该向它学习,这样才能保证思想内容方面的完善。这种态度近于刘勰强调的“宗经”、“征圣”,也就是《通变》所说的“通则不乏”、“参古定法”。[18](88)

对于经典的崇尚,最终导致的自然是对“典雅”风格的倾心。我们言“典雅”,往往把它和“藻饰”对立了起来,其实远不是这样。藻饰是对文辞的修饰,以达到美丽的意思,与其相对的是质朴无文,而“典雅”更多的是萧统所谓的“文质彬彬”、“典而不野”,这种风格的形成是建立在熟悉经典、学习经典的基础之上的,它既是对文辞的一种要求,更是对文章内容的一种要求,是要言之有物、言之有文的。

总体而言,《文选》所选诏令文皆是当时文学批评界公认的代表性作品,但于诏、册两体重汉魏篇章,于令、教、文所选却皆南朝之文,表明对于不同的文体,萧统选文的标准并不甚一致。虽然,在《文选序》

中,萧统特别强调文辞的美丽,但在对具体文章的选录中,则藻丽与典雅并重。我们不能忽视他重典雅的选文标准,否则便不能解释《文选》某些文体只重汉魏文章的事实。

参考文献:

[1] 班固. 汉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62.

[2] 司马迁. 史记[M]. 北京: 中华书局, 1959.

[3] 刘勰著, 詹义证. 文心雕龙义证[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 1989.

[4] 沈约. 宋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74.

[5] 张溥. 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M]. 北京: 中华书局, 2007.

[6] 李廷寿. 南史[M]. 北京: 中华书局, 1975.

[7] 姚思廉. 梁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73.

[8] 傅刚. 《昭明文选》研究[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0.

[9] 胡旭. 《文选》选文“任现象”之成因探析[J]. 文史哲, 2009(4): 78?83.

[10] 萧子显. 南齐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72.

[11] 王运熙. 文心雕龙探索[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12] 范晔. 后汉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65.

[13] 王应麟. 辞学指南[M]//王水照编. 历代文话[M].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

[14] 陈绎曾. 文说[M]//王水照编. 历代文话[M].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

[15] 徐师曾. 文体明辨序说[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2.

[16] 闵齐华注, 孙评点. 文选瀹注[M]. 清华大学图书馆藏, 清康熙二十年嘉善柯维桢刊本.

[17] 骆鸿凯. 文选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9.

[18] 周勋初. 周勋初文集(三) [M]. 南京: 江苏古籍出版社,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