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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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Tea路过那座逐渐老去的教学楼。左边凸出来的墙体密密麻麻地蔓延着浓郁的爬山虎，且大有吞噬整座楼的趋势。灰蓝色的墙，水泥挤在砖缝里摆着几十年不变的灰头土脸的表情。嵌在墙上的那一扇扇木制的门窗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破败的窗棂框住的玻璃干净得有些突兀。放学时分已过，彼时的校园淡褪了白日里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准备以多年不变的安详期待又一个夜幕的降临。

不知道为什么，这座教学楼的二楼站着一个她，三楼还站着一个他，楼下还站着刚刚来到这所高中的酷爱摄影的美术老师Tea。

Tea看她看得很清楚，她有一张干净的脸，头发应该是刚刚剪过的，眉际和肩头荡着的发梢仿佛还嗅得到金属剪刀的味道。而他，线条却模糊得很，惟一醒目的就是浓密的双眉正在额头正中纠结。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定在那里，凝眉望着远处。她，蝴蝶般轻盈地倚在栏杆上，微微偏了脸，像在等着谁又像在寻找着谁。

他在左，她在右；他凝重又模糊，她淡定而精致；他像个远古执长矛守望远方的战士，她像一个溪边临水照花的浣女。这样古旧的建筑，这样的男女，Tea脑海中飞快掠过的是这幅画面的审美价值以及心中一直在思索的那个即将到来的摄影比赛。他敏捷地拿出包里的相机捕捉住了这个画面。

按动快门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在这个瞬间，Tea忽然极度渴望他们是一对有故事的男女。在这个瞬间，他和她也同时听到了快门的声音，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了Tea。

Tea把相机移开，尴尬地笑了笑。Tea知道这张照片一定要给他们看一下，毕竟能否拿它参赛还要经过他们的同意。更重要的是，他想让他们知道，在那个瞬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竟在情境上跟彼此形成了完美的结合，这的确是件浪漫的事。

于是Tea招呼他们：“同学，麻烦你们下来一下好吗？”

我们？Tea上下游移的眼神让他们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他从三楼俯身向下望，而她也向上扬起了面孔。似乎有风吹过，旁边的爬山虎微微抖动，刹那间，Tea觉得眼前的一切风情流转。他们望见了彼此。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张爱玲《爱》中的句子瞬间闯入Tea的脑海。Tea当然没理由放过这突如其来的又一个美妙瞬间。

这个瞬间很短，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目光极复杂却又装作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瞥，然后缄起了眉，继续凝神不动。他将双肘撑在栏杆上，不知所措地十指交叉，头也偏向一边，眉宇锁得更深了。

接着，他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身向左离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偏偏，他转身的同时她也转了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她的手滑过栏杆，脸上似乎弥漫着忧伤。

Tea几乎可以确定，他们的确是一对有故事的男女。

这一刻Tea后悔自己学的是摄影而不是电影，否则他就可以将他们离去的背影完整地拍下来，有可能的话，他还可以给每个人的面部表情以及离去的脚步来个特写，甚至他还可以利用后期技术把画面渲染得更暗淡一点，最后还可以一支忧伤的曲子，让画面最终定格在那片爬山虎的碧绿之中……

Tea还是用相机把他们拍了下来，凭着多年的经验，图像定格的刹那有风拂过，正是Tea满意的效果。这一天，Tea分明觉得自己经历了一个很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