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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过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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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静静伫立的地方就是你欣赏这幅画的最佳位置和最好角度:近处的大胆直白、清新明澈,远处的苍茫含蓄、冷峻深远。黑夜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神化,给人以一种宗教情怀;白雪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美化,给人以一种艺术情怀。

眼看腊月就要过完,想到又要在京城度过一个慵懒无聊的春节,心中的骚动就像雨后荒野里的禾苗,油然生长起来。恰好这时小覃打来电话,说近来山里下了四十多天的雪,积起来已有一尺多厚,景象比往年更有意境。于是,痛下决心,摒除一切阻挠,一人,一电脑,一相机,几本书,径自到山中过年

腊月二十八晚上九点多飞到张家界,担心明天大雪封路,决定连夜上山。

沿着澧水往上游走,然后沿着芭茅溪往深山里去。没有星星,没有月牙,看不到行人,看不到人家,到处弥漫着无边的黑夜和无尽的思绪,能让人感觉到世界存在的只有车灯打开的那一道亮光。这境遇颇具哲学意味。灯光似在黑夜身上打开了可以任人自由进入的空洞,把身后的世界和前边的世界联接在一起。顺着灯光辟出的神秘通道,汽车透过一层层黑色的帷幕,往黑夜的最深处驶去。

十二点多钟,黑黑的夜空飘起了大片大片白白的雪花,路上已全部被冰雪覆盖。车轮打滑无法前进,只好停下来,打着手电筒给轮胎安上防滑链,然后蜗牛般地继续向上爬行。不到二十公里的路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小覃家已是腊月二十九的一点半了。

当车灯照耀到小覃家小木屋的那一刻,当小覃一家出来迎接的那一刻,我感觉我来到了黑夜的最深处,那个靠了一路灯光所探寻出来的最神秘、最美丽的地方。

黑夜连着京城和大山,梦乡连着黑夜和白天。一夜之间,我完成了两个世界梦一样的变幻。入睡后,梦又以梦的方式把这十几个小时的经历演绎了一遍,有几分相似,有几分离奇,有几分惊险,还有几分甜蜜。

凌晨梦乡中的鸡鸣,仿佛从童年的记忆深处传出来一样。睁开眼睛,头脑清凉凉的,思维中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点困意。拉开窗帘,满玻璃都是儿时引起无限遐想的窗棂花,那是大自然用洁白的冰晶偷偷地在夜里精心绘制的一幅幅天然图画,一种幸福甜美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小时候茅屋窗棂上糊满了雪白的窗纸,攒三聚五地贴上几片红红的窗花,只有靠下方正中间的地方镶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冬天早晨醒来,把头伸出被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些精美的冰晶画,每天一幅,决不重复,大自然把所有的奇观异景浓缩起来一一呈现:有的波涛汹涌,有的山峦叠嶂,有的怪石林立,有的雾凇沆砀,有的争奇斗艳,有的剑拔弩张;有简单,有复杂,有抽象,有具体,有写意,有工笔,异彩纷呈,应有尽有。小小的窗棂花吸引我的目光和心灵从茅屋里贫寒艰辛的生活境况移开,也暂时遮蔽了外面世界冷酷的生存环境,给童年的我在被窝里上了一节节美育课。走出童年,走出了山村,再也没见过她。在大山里见到她,仿佛在梦中见到了矮墙那边邻家的少女,一下子唤醒了埋藏在岁月深处的美好感觉。凝视着这些如雪如花的图画,便欣然题了一首小诗在上面:“来时雪如花,去时花如雪,来去两无碍,雪落花自开!”

不知不觉间,一丝阳光轻轻淡淡地抹在画面上,先是在白色冰晶上染了些浅浅融融的暖黄色,慢慢地画面开始黯淡下去了,接着一切景物渐渐模糊了,变形了,再后来整幅画开始溶动起来,涓细晶莹的水滴无声地往下淌,最后大片的阳光灿烂地照射进来。一只硕大鲜亮的画眉飞到窗前的树枝上,一边啄食枝上的积雪,一边大声地唱起歌来。这画面又从我心底牵出了现代著名书画家关阔(号钝公)先生的一首题画诗:“大风吹倒人,老树冻成铁。篱边一雀来,冷啄梅花雪。”眼前虽然没有诗里的寒风和梅花,幽禽啄雪却神韵十足。推开窗子,好一个天开境界!一幅清新凝丽的深山雪景图呈现眼前,你静静伫立的地方就是你欣赏这幅画的最佳位置和最好角度:近处的大胆直白、清新明澈,远处的苍茫含蓄、冷峻深远。黑夜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神化,给人以一种宗教情怀;白雪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美化,给人以一种艺术情怀。京城的生活,夜常有,但真正的漆黑的夜却不见了;雪偶尔可见,但那个雪的世界很快就被车辆、行人和嘈杂的声音摧残得支离破碎了。眼前雪的世界美丽大方,自由坦荡,被她盖着的那些东西,山石草木,小桥木屋,荒野道路,一个个被抚慰得妥妥当当,仿佛是调皮的孩子被母亲那双温柔的手盖上了被子,轻轻地哼着小曲送入了梦乡。白雪的力量在于包容、培育、创生和发现。她允许大地上每一种东西的个性存在,每种存在物的形体都被她塑造得精准简洁,静雅风流;裁剪得体,收放自如,每种东西的特征和个性都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生动传神。这件事,春天的雨露做不到,夏天的骄阳做不到,秋天的清风做不到,只有冬天的大雪做到了。

清澈阳光洒满了银色的大山,桔黄色的小猫出来了,喵喵叫着跑到小溪边去喝水;小覃家的芦花鸡出来了,咯咯叫着在门前的灌木林里穿来穿去;鸟儿出来了,三三两两,五颜六色,在门前的树枝上,跳来跳去,唱起了各种婉转动听的歌儿。那种山里人叫三爪娘的红嘴蓝鹊也三五成群地出来了,它们的尾巴比别处的更长,嘴巴更红,叫声更响亮。不知什么东西引起了欣喜和惊奇,它们围着溪流边的一棵珙桐树,不停地上下翻飞,追逐嬉戏,喳喳喳喳,闹个不停。刚刚跑到院子里堆雪人的孩子们见了,便停下了手中的铲子,冲着它们抑扬顿挫地唱起了山里的儿歌:“三爪娘,尾巴长,挑担水,嫁姑娘。姑娘、姑娘你莫哭,转过弯弯就是你的屋。”

我一面欣赏着深山雪景,一面打开电脑,开始了向往已久的山中写作。

木炭炉暖暖,山里茶淡淡,野蜂蜜甜甜。抬头眺望窗外,满目皑皑白雪,一片青翠的竹子,一棵老干如铁的野梨树,几株冷杉,再往山上高处看去就是茂密的灌木和参天的大树。思绪像涌入眼帘的群山一样绵绵不绝,像依着山势生长的原始森林一样,一直向上,向上。

写作累了便出去散步。小覃家所在的地方只有三户人家,是两条小溪的汇合处,这条小路用小溪里的细沙和碎石铺成,随着小溪的走势蜿蜒摇曳,仿佛刚刚学会走路的山里孩童踩出的一道足迹。这条百米小径就是我写作之余思考的地方。向上走时,思绪像向上路径一样,一步一步地向秘密幽深的地方延伸,返回时思绪便像向下的路径一样,越来越开阔明朗,这条洁白幽静的小路,成了我一个人的小路,每走一个回合,我的自由精神便和这自然的雪野进行了一次亲密的互动与新奇的交融,素约散淡,自由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