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老人与海(节选)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老人与海(节选)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这时鱼正兜了一个圈子回来,既沉着又美丽,只有它的大尾巴在动。老人竭尽全力把它拉得近些。有那么一会儿,鱼的身子倾斜了一点儿。然后它竖直了身子,又兜起圈子来。

“我把它拉动了,”老人说,“我刚才把它拉动了。”

他又感到头晕,可是他竭尽全力拽住了那条大鱼。“我把它拉动了,”他想,“也许这一回我能把它拉过来。拉呀,手。站稳了,腿。为了我熬下去吧,头。为了我熬下去吧,你从没晕倒过。这一回我要把它拉过来。”

他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趁鱼还没来到船边,还很远时就动手,使出全力拉着,可那鱼却侧过一半身子,然后又竖直了身子游开去。

“鱼啊,”老人说,“你反正是死定了。难道你非得把我也害死吗?”

“照这样下去是会一事无成的。”他想。他嘴里干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此刻,他不能伸手去拿水来喝。“我这一回必须把它拉到船边来,”他想,“它再多兜几圈,我就不行了。”“不,你行的!”他又对自己说,“你永远行的!”在鱼兜下一圈时,他差一点把它拉了过来。可是这鱼又竖直了身子,慢慢地游走了。

“你要把我害死啦,鱼啊,”老人想,“不过你有权利这样做。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庞大、更美丽、更沉着或更崇高的东西。老弟,来,把我害死吧!我不在乎谁害死谁。”

“我现在头脑糊涂起来啦。必须保持清醒!要像个男子汉,懂得怎样忍受痛苦;或者像一条鱼那样。”他想。

“清醒过来吧,头!”他用自己也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清醒过来吧!”

鱼又兜了两圈,还是老样子。

“我弄不懂。”老人想。每一回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垮了。“我弄不懂,但我还要试一下。”

他又试了一下。等他把鱼拉得转过来时,他感到自己要垮了。那鱼竖直了身子,又慢慢地游开去,大尾巴在海面上摇摆着。

“我还要试一下。”老人对自己许愿,尽管他的双手这时已经软弱无力,眼睛也不好使了。

他又试了一下,又是同样的情形。“原来如此。”他想,“虽然还没动手就感到要垮下来了,但我还要再试一下。”

他忍住了一切痛楚,拿出剩余的力气和丧失已久的自傲,用来对付这鱼的痛苦挣扎。它游到了他的身边,斯文地游着。它的嘴几乎碰着了小船的船壳板。它开始从船边游过去,身子又长,又高,又宽,银色底上有着紫色的条纹,在水里看起来长得无穷无尽。

老人放下钓索,一脚踩住了,把鱼叉举得尽可能地高,使出全身的力气,再加上他刚才鼓起的力气,把它朝下直扎进鱼身的一边,就在鳍后面一点儿的地方。他感到那铁叉扎了进去,就把身子倚在上面,把它扎得更深一点,再用全身的重量把它压下去。

于是那鱼闹腾起来,尽管死到临头了,它仍从水中高高跳起,把它那惊人的长度和宽度,它的力量和美,全都暴露无遗。它仿佛悬在空中,就在老人的头顶上空。然后,它“砰”的一声掉在水里,浪花溅了老人一身,溅了一船。

老人感到头晕,恶心,看不大清东西。他放松了鱼叉上的绳子,让它从他划破了皮的双手之间慢慢地溜出去。等他的眼睛好使了,他看见那鱼仰天躺着,银色的肚皮朝上,海水被它心脏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起先,这滩血黑魆魆的,如同这一英里多深的蓝色海水中的一块礁石,然后,就像云彩般扩散开来。那鱼是银色的,一动不动地随着波浪浮动着。

老人用他偶尔看得清的眼睛仔细望着。接着,他把鱼叉上的绳子在船头的系缆柱上绕了两圈,然后把脑袋搁在双手上。

“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吧,”他靠在船头的木板上说,“我是个疲乏的老头儿。可是我杀死了这条鱼,它是我的兄弟。现在我得去干辛苦的活儿了。”

“现在我得准备好套索和绳子,把它绑在船边。”他想,“即使我这里有两个人,把船装满了水来把它拉上船,然后把水舀掉,这条小船也绝对容不下它。我得做好一切准备,然后把它拖过来,好好绑住,竖起桅杆,张起帆驶回去。”

他动手把鱼拖到船边,这样可以用一根绳子穿进它的鳃,从嘴里拉出来,把它的脑袋紧绑在船头边。“我想看看它,碰碰它,摸摸它。它是我的财产。然而我想摸摸它倒不是为了这个。我以为刚才已经碰到了它的心脏,那是在我第二次握着鱼叉的柄扎进去的时候。现在得把它拖过来,牢牢绑住,用一根套索拴住它的尾巴,另一根拴住它的腰部,把它绑牢在这小船上。”他想。

“动手干活吧,老头儿!”他说。他喝了很少的一口水。

“战斗既然结束了,就有好多辛苦的活儿要干呢!”

他抬头望望天空,然后望望船外的鱼。他又仔细望望太阳。“晌午才过了没多少时候。”他想,“而贸易风刮起来了。这些钓索现在都用不着了。回家以后,那孩子和我要把它们捻接起来。”

“过来吧,鱼。”他说。可是这鱼不过来,它反而躺在海面上翻滚着,老人只得把小船驶到它的身边。

等他跟它并拢了,并把鱼的头靠在船头边,他简直无法相信它竟这么大。他从系缆柱上解下鱼叉柄上的绳子,穿进鱼鳃,从嘴里拉出来,在它那剑似的长上颚上绕了一圈,然后穿过另一个鱼鳃,在剑嘴上又绕了一圈,把这双股绳子挽了个结,紧系在船头的系缆柱上。他又割下一截绳子,走到船梢去套住鱼尾巴。鱼已经从原来的紫银两色变成了纯银色,条纹和尾巴则显出同样的淡紫色。这些条纹比一个人揸开五指的手更宽,它的眼睛看上去冷漠得像潜望镜中的反射镜,或是迎神行列中的圣徒像。

“要杀死它只有用这个办法。”老人说。他喝了水,觉得好过些了,知道自己不会垮,头脑很清醒。

“看样子它不止一千五百磅重,”他想,“也许还要重得多。如果去掉了头尾和下脚,肉有三分之二的重量,照三角钱一磅计算,该是多少?我需要一支铅笔来计算,但我的头脑并没有清醒到这个程度啊!不过,我想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今天会替我感到骄傲。我没有长骨刺,可是双手和背脊实在痛得厉害。不知道骨刺是什么玩意儿,也许我们都长着它,自己却不知道。”

他把鱼紧系在船头、船梢和中央的座板上。它真大,简直像在船边绑上了另一只大得多的船。他割下一段钓索,把鱼的下颌和它的长上颚扎在一起,使它的嘴不能张开,这样,船就可以尽可能干净利落地行驶了。然后他竖起桅杆,装上那根当鱼钩用的棍子和下桁,张起带补丁的帆。

船开始移动,他半躺在船艄,向西南方驶去。

(选自《老人与海》,吴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