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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贤回忆与溥仪相亲相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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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初,罗孚先生担任香港《新晚报》总编辑时,委托时任三联书店编辑的周健强(笔名湘绯)采访溥仪的夫人李淑贤女士,写成了这篇《李淑贤回忆溥仪相亲相爱时光》,文章于1982年5月8日写就。2011年,罗孚先生清理旧物,在故纸堆里找到了这篇尘封多年的文章。

从相亲到结婚

当我登门走访见到李淑贤女士时,说明来意后,我开门见山地请求道:“请您和我们谈谈和溥仪先生的事情吧!”李淑贤女士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柔声开始说――

啊,那是20年前的事了……我们是通过双方的介绍人认识的。溥仪的介绍人是他的同事周振强,我的介绍人是人民出版社的编辑沙增熙。开始老沙只告诉我,给我介绍一个在政协搞文史资料工作的人,说这人忠厚老实,无家无室,很孤单可怜……后来又告诉我,他是一个已改造好了的特赦人员。最后才说他是宣统皇帝溥仪。当时我一听说是皇帝就害怕了……但是,我也很好奇。

那是1962年春节期间,农历正月初七,我由老沙陪同,去政协文化俱乐部相亲。溥仪和老周早已等在那儿。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穿一身笔挺的藏青中山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皇上”。他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和我握手,又忙不迭地让座让茶、倒咖啡,一派喜气洋洋。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我俩谈得很投机,不知不觉谈了一个下午。我对他的印象很好,觉得他人很真实,很单纯。我很喜欢他……

第二个礼拜六,双方介绍人都给我来电话,约我去政协礼堂参加舞会,我们又见面了。他不会跳舞,但还是跟着我跳,很认真,很殷勤地陪了我一晚上。临别握手时,他说:“你能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我把医院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以后每到星期六,他总是一早就打电话来约我,晚上去政协礼堂参加晚会。

第三次,我如约去政协礼堂时,他站在礼堂门外迎接我,见到我高兴得像得了宝贝似的。他问我对他的印象如何?我说印象不错。他听了很高兴,马上说,那我们结婚吧!我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哪能这么性急?刚见了3次面,我还不是很了解你呢。说着我就要走,他以为我生气了,赶紧赔小心,说:“你别生气,我实在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性急。”他一直送我到车站,看着我上了车,还恋恋不舍地用英语喊着Good-bye……

第四次,他打着五妹夫老万的名义非要上我家里看看。相交太浅,我又受过创伤,不敢轻易以心相许,我不愿往家里带男的,怕万一不成,弄得人尽皆知。但他一定要来,跟我磨,老万也从旁加油,我才答应……

以后他就三天两头来找我,那时候医院的会议多,我回来晚,他也等着我,总是要待到坐末班车才走。他每次见我都变着方式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成熟了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我回答没什么不满意,就是时间太短,相知太浅……他只好唉声叹气,说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要我把心掏出来吗?

我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同意五一前夕和他举行婚礼……

“兄妹”夫妻

婚后不久,我就发现溥仪有病。追问之下,他向我哭着承认,他确实有病,而且他以为经许多名医国手调治以后,会渐渐地好起来。看来是无望了……他说他对不起我,因为怕我知道了不跟他结婚,他没有在婚前告诉我……

当时我很气愤,我一直以为他很诚实,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欺骗我。我已经30多岁了,很喜欢孩子,而我跟他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难过极了,而他只一味地流泪、哭诉……

看到他真心悔恨,痛苦不堪的样子,我心软了,强忍着泪水对他说:“你不是跟我说过,我们不能成为终身的伴侣,也要做永久的朋友吗?你别哭了,我不会跟你离婚的,就算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大哥哥吧!”

我们的共同生活,确实是少有的甜美和幸福,他对我好得无法形容。那时我身体还很好,每天上下班,他都要上车站送我接我。看到天气不好,怕下雨,他就会请了假,夹着把雨伞挤车往我单位送。

见我坐在窗口,他就会马上帮我关上窗门。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他就紧张得不得了,常常急得偷偷地哭。总之,他让我得到了我从小就缺少的父兄之爱、慈母之情。我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称孤道寡、唯我独尊的封建帝王,会被改造成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会那么关心体贴别人……这在世界上恐怕也是少有的吧?

形影不离

只要我在家,他总是像尾巴似的跟着我。我上厨房做饭,他就抢着帮我打下手;我洗衣裳,他就帮我拿肥皂、搬板凳,帮我晾晒;甚至我上卫生间他也跟着。我被他跟烦了,就说:“你干吗老跟着我?怕我跑了?你真讨厌!”他说:“我不讨厌,我是真心……”

他一点也不懒,就是笨手笨脚的。他总是抢着干活,怕我累着,可惜就是越帮越忙。有一回,他要给我烙饼吃,让我等着吃饼,他一个人关起厨房门,乒乒乓乓紧忙乎。一会儿他果然送出一张饼来,外面烙糊了,咬一口却粘牙,原来没熟……又过了好半天,厨房里忽然烟雾大作,呛得他开门跑了出来。原来炉子被他闷灭了,他想重新生火,闹了满屋子烟也没生着……后来,他又要自己洗白衬衣,结果一件衬衣洗了一整块肥皂,还溅了一身肥皂点子。白衬衣呢?不该洗的地方搓得雪白,该洗的领子袖口却还是黑的……

溥仪虽然已年过半百,但显得很年轻,一点不像比我大一二十岁的样子。他的性情简直就是一个小孩子,说哭,眼泪来得特别快;说笑,笑声震得玻璃响。我常常跟他开玩笑说:“溥仪,你应该去当演员,你一定能当上明星,因为你演得特别逼真……”他就笑着回答:“我本来就是演员嘛!你自己也是!人生是个大舞台……”但是,他这个演员身上却没有一点江湖味儿,他待人接物真诚得让人感动。渐渐地,我忘记了他的生理缺陷,我的心完全被他征服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个都可说是举目无亲,虽然他有众多弟妹亲族,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一般平民百姓那么亲密。而我自8岁失母,14岁亡父,16岁开始独立谋生,个人生活一直多难坎坷,从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情,也没得到过家庭的温暖。而溥仪却让我尝到了爱情的幸福、家庭的温馨。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他既像慈母、父兄,又是最多情的爱人,我们渐渐变成了相依为命的一对,谁也离不开谁。我觉得世间很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男人和丈夫。虽然我们的夫妻生活不理想,但相互的感情却越来越深,简直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