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n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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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却坚持说自己已经成年,并称呼自己为女子。有澄澈的眼,明媚的笑,写下的文字却如高原上凛冽的风和稀薄苍白的植物。一直把文字当作依靠,认为故事也是有生命的,而她或者其他杜撰者只是把握了一个开始,结局在于故事自身的流泻,文字会像木质的年轮一样顺畅地自我辗转下去,不需要任何的扶持而成为一些人们的扶持。

敏感,热爱自由,是性格多变、千奇百怪的瓶子,是接近80后的90后,看上去不怎么有韧性和坚持,实际上心底有小小的固执,能保存很久。而且总是因为一些自己都不能释怀的固执而束缚自己,挣扎过,最终会以放弃和后退谋求自由。

对自然和人性充满敬意,相信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两件事是爱和死亡,因而她的文字只写给爱和死亡。不同的是爱可以改变而死亡不可以。由此她深谙,过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人生只能是条不归路。尽管自己说十七岁是候鸟之行,充满决绝飘渺不定,一路寻找一路失去,但她还是对未来含有希望,热切地生活着,去努力追逐她自己心中的栩栩如生的未来。

有宿命里的流离感,总是找不到什么安稳的地方可以将心安顿停留,于是一路前行,也曾遇见过一些值得倾心相交的人,可因为种种原因和他们错肩。最喜欢憨山大师《醒世歌》的末尾两句: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请一定一定,变成勇敢的刺鸟。

每个人,每段青春都要变成刺鸟一样。勇敢,爱。

爱一个人,奋不顾身,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穿越荆棘,刺透胸膛,鲜血淋漓。

像刺鸟一样爱过什么人,曾痛过。

彻底地伤,彻底地醒来。再寂寥地安静,过完一生。

所谓痛苦,便是我爱过你,你装作从不知晓。

像我从来不知道,我和谁,谁和我,会有短暂的未来。这些聚聚合合,而又离散以后,缘分不过就成了浅淡的事。等我已经习惯地麻木地搬着桌子,从一个人的身边坐到了另一个人身边,总之已经是不会再过多地说话,在谁身边,谁在身边,也不大重要。

其实在阳光下,苍茫的心情和明媚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因为爱过,只因爱过。

原来我们已经不动声色地长大,成长到可以独自面对一种未知的凛冽,当我们奔波在路上,穿行在题与题之间的缝隙,我渐渐抓住了这些年的本质。青春而已。

果然,过去的这一年,我十六岁。

因为十六岁,一直是最幸福的悲剧。

十六岁的断点,之前苍白,之后苍老。

我过了那个奋不顾身的年纪,那个像刺鸟一样勇敢决绝的年纪,也不会再如此地爱过什么。我所做过的一切,都被刻上青春的烙印,那样地仓促。在阳光的背后断然成长。向日葵的花盘,顺着太阳,熠熠发亮。照耀着我最最勇敢的刺鸟,我最最眷恋的荆棘,我一去不返的你。

我开始十七岁,就是以入海口的风,作为礼物。

我在最冷的冬天,走到这个国家最南端的城市,像候鸟一样迁徙。故事也许是该从夏天叙述起来,那时候我在怀疑我是否迷失了自己,在如秋天一样金黄的夏天,在澄澈的湖水深处,有纠缠的水草,如我长长的发丝。

爱如青春。

于是我一路不停地寻找,匆匆而行。

我在这个城市里无尽奔波的时候,我以为真的是回到了夏天,有凉凉的雨。那一天,北方很多地方下了雪。我站的方位,下雨,稀里哗啦。我回忆起是冬天的时候,我已经在海水里浸泡了很久很久,阳光晒得皮肤刺痛。

那是一个海口的春天。那是我一个人永远也回不去的冬天。

潜水的海底,我说,如果我就死在这里,谁也不要悲伤。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这个城市里走散了,你不要停下来等我。不要。

请你一直往前走。

那根属于我的荆棘,它出现了,它从没出现。我该庆幸,是它让我过早地明白了人世的无常,让我明白又痛又美才是爱的本质。面对一次又一次反复的分离,开始不知所痛。我从没有向谁告别过,然而就离开了。有些人,他们从来不会说再见,然而一旦离开,就是诀别。

心里会难过。闭上眼的时候,眼泪会无意识地渗出来,在碧蓝的天空下。

所谓的青春潮水。

那些疼痛根本无处而来,我也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爱,从来都不是件乐观的事。

以为爱,原本就很难。

因此在我的十六岁,我愿意做一只勇敢的刺鸟,用生命交换绝美的爱情,选择疼痛,让爱延续。我能够勇敢地跟你私奔,到天涯海角去。只要你说你带我走,我一定就跟你走,千山万水,决不后悔。我会到全世界里,找到你,属于我的那根刺,然后死在你的手心。

因为我十六岁。

我抓住一件浅薄的爱,以为就是地老天荒。很多年后,想起往昔,我会不住地泪流满面,不管是为了不够勇敢的我,还是足够勇敢的我。当我的十六岁结束在那个有海的南方城市,我有想过,我到底是拥有了什么,在这个不顾一切的年纪。

往事,我拥有过的回不去的往事。

当我向你说起,你也许可以明白那些流年与背影所构成的浓雾,灰蒙蒙的一片,遮蔽双眼。

就是这样的残酷。想哭的时候,连能陪我甚至看我掉泪的人都没有,当我已经麻木,很多人却拍我的后背,他们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他们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只是一个以我为载体的代号。

后来我慢慢晓得了,在我那根刺的背后。刺鸟没有眼泪,亦如它们一生只歌唱一次。我能用我多年的青春换一次私奔的华丽冒险。我亦能走走停停,一个人,就过了一生。没有什么是不曾发生,不被人接受的。变成过刺鸟,会发现其实这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跟自己一样,有着英勇无畏的本质,有着一往无前的信念。只是逐渐被淹没了,然后消失在人海里。而人和人,都是在人海里走散的。如是说。

前方有爱,有风景,有荆棘。

没有人能想象出,这里高原的三月,依然飘着绒毛般的雪,迎着阳光,飞舞得很美。当我又一次坐在熟悉的教室,开始我新的学习,隐藏掉我所有的刺鸟模样,做十七岁的我。那些我做过的最决绝的事,都停留在了十六岁,一个丑陋的结点。

数学老师开始教我们用反证法来假设。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假设。而假设不成立的时候,原命题,又是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定理和推论,我也才感知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地渺小和狭隘。

这样的成长,让人好奇并恐惧着。

当我真正明白了是为何,也都是在那些稀松的瞬间,我和谁,谁和我,曾有过那么一些交集。他们从不相信,我曾经说过的终年不散,于是还是兀自离开。我想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各自抬头看天。我想我们只是不知道能拿什么去相信永远,我们一无所有,在这奔波的苍茫的路途上,我们都是不知下一站是哪里的亡命之徒,一面叹息,一面前进。我想一定是的。我们并不会赴一场年久月深的痴情,我们等不起。我们能有的全部只是仓促而无限流失的青春。我从来不试图去否定这个世界上有终年如一的感情。只是,遇见它的几率,有没有千万分之一?

我终于感觉到我们所要的都是一个如何温暖安静淡漠坚定的男子,能不说话,陪自己走很长的路,在黑暗里拥抱。

然而我也感觉到了,世界上是没有这样无欲无求的人的,我们这样要求一个人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不被要求索取?

于是这一年里,拥有过一切,就已经足够。只有在很多年以后,在青春消失殆尽之后,安定下来,看最初,会濡湿了眼眶,再慢慢盛享回忆,以及逐日的苍老。

于是这是一个不该有潮水的年纪,是干燥,辛苦,无比鲜艳。

艰涩的青春,是根号下的不等式多项式,算了很多很多次,和,却小于零。

终未果。

我无法形容即将离开那座城市的心情,我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离我远去,有什么正在从我身体里抽离。至于到底是什么,我感触不到,如隔着肋骨去听别人的心跳,从不透彻。我已经来过,一辈子不会再来。我把我的荆棘留在那个城市,十六岁掉进海里。我把我所有的记忆丢在有海的城市,落日能够照着我十六岁化蝶的眼睛。

那只刺鸟,它成长在了我的身体里,我和它一起,这样爱。

而现在,它已经死去。

当我掠过所有土地和山丘。我至爱过的荆棘,他说,你终于成长成了无畏的刺鸟。他在故事的最后说,亲爱的,我爱你。

然后故事结束了。

这一年,我十七岁了。

春天已经来了,春雨,也很快很快。很快还将又是夏天,永远不曾遇见。

Agoni.

英文单词。

意为痛苦至深。

中文发音是,爱过你。

锐语

读过了太多的悲痛的爱情,读到最后,爱情就变得让人望而却步起来。然而,等到我们要真正去爱的时候,却往往又都是奋不顾身的。我们渴望爱情,希望远离悲痛,可是在爱情里,幸福和悲伤往往非此即彼。朱紫嫣用稍显悲怆的文字,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爱情的伤,像是一根插入内心的刺。突然想起了泰戈尔的那首被人传诵到滥俗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在那个如花似雨的季节,每个萌动的灵魂都应该有一段美丽的故事,不幸的是,那些爱带来的却往往是沉默隐忍的伤害。所以,能祭奠的就只有这浅淡的悲伤的文字。因为爱,所以爱。是花季里最美的情愫,那么纯粹,那么娇艳,又是那么刻骨铭心。(萧泊零羽)

【声音】

朱紫嫣对话录

萧泊零羽:青海现在怎么样?我已经有一年没有去那里了,一直很怀念。

朱紫嫣:这个我生长了十七年的地方一直在按它自己的轨迹前行。我喜欢自然风,但它慢慢失去了我喜欢的那种高原的凛冽和清冷,开始燥热,开始有了大都市的那种急切和匆忙,一步步趋向另一个背离自然的方向。但我离开后,一定也会如此怀念它。

萧泊零羽:也许这是我个人的感觉,我总觉得你笔下的爱情都多少含有悲壮的成分。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朱紫嫣:我觉得悲壮是一种美,不是连鲁迅先生都说过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么。那些爱情既然有存在的价值,就应该有失去的意义。勇敢失去是悲伤和壮丽的交织,我喜欢这样的美感,有一点凄凉,但充满棱角,我们这个年纪,应该是横冲直撞的年纪,拥有庞大的震撼,可以用来真正地纪念。

萧泊零羽:你相信长久的幸福吗?你相信美好结局吗?为什么在故事里不给予他们?

朱紫嫣:并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就像谁都无法预言,一片浓雾的另一边到底有没有花开。由于未知,因此必须要不断地前行,无法去计算后果。但事实上,我们年少的日子非常粗糙,以至于其中的爱太过精细而经不起时间的磨擦,最终背离人世,烟消云散。所以故事的结局,不是我,而是青春自己的无能为力。

萧泊零羽:其实现实中的爱情,往往没有那样地惊心动魄,更趋向于平淡和长久地维持,甚至与所谓的海誓山盟、天涯海角背道而驰,但它毕竟是真实的,可以给予我们温暖。你觉得呢?

朱紫嫣:我有时候并不甘心于现实里那些安静的结局,不愿辜负心里残留的自我,于是想要制造出巨大的轮廓,来试图证明自己并未向这一个我看到的世界屈服。波澜不惊不是我们生活的本质,我想青春应该像正午的日光一样能给人尖锐强烈的热,比温暖更加温暖。那样的话,即使短暂,也是冗长。

萧泊零羽:对于写作,你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长远的计划吗?写作上或生活上。

朱紫嫣:我曾有过华丽的愿望,但未实现。于是我就固执把十七岁这一年当作是成人礼,相信成人以后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而我的意愿,是做一个真正的,写不辜负自己的文字,坚韧不屈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