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你,钱也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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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小蕊抱着方方正正一方便兜的钱，贼头贼脑地走在阳光灿烂的马路上，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伸出了小小的触须，警惕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长了个包子样，就别怨狗跟着，苏小蕊表现出一副怕贼偷的样子，果然就有贼惦记上了。苏小蕊的背后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感觉危险来自身后二三十米的距离，有人在身后，她快走，他也快走，她慢走，他也慢走。她停下了，站在商场的玻璃门前装作整理自己的头发，眼角的余光发现那个人也站住了，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橱窗里的女装。
苏小蕊的腿都哆嗦了，情急之下索性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停下，坐在路旁椅子上，拿出手机来，拨了110。
四十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警察叔叔立即就来了，来的还不止一个。其中两位把她接上警车送到银行把钱存上，回头又把她带回警察局，因为那个人正被暂时拘押在警察局里，等待她的指认。
其实也没什么可指认的，苏小蕊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对自己跟踪苏小蕊的事实供认不讳，正在歇斯底里地跟警察辩论：“我不是坏人，不是想抢劫，是想保护她。你想想啊，一个瘦得跟麻秆似的女子，抱着一大包的钱走在路上，谁能放心啊？”警察见过大世面地嘿嘿冷笑：“那也轮不到你不放心吧？”
苏小蕊和那个人并排在派出所里坐了好久，那个人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被他无奈地按了拒绝接听。他略带哀怨地抬头看着苏小蕊：“你可得为我说话啊。”旁边的警察厉声制止：“别串供！”
负责调查的警察回来了，拿着单位出具的证明：无案底，无前科，在同事当中还有不错的口碑。因为没有形成事实，所以无法证明他是有罪的。既然无罪，那就只能无罪释放了。警察叔叔放开了他，告诫说：“要是怕湿鞋，以后就少在河边溜达。”
苏小蕊走了出来，他跟在后面。苏小蕊拿着手机，手指按在速拨键上：“你为什么还跟着我？再跟着我我就再报警了。”那个人叹口气：“你吓坏我了，把我当坏人给送进了派出所，好歹请我吃个饭安慰一下吧？想保护你，自己却被送进了局子。想护花，自己却被护走了。”苏小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小蕊一犹豫，那人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抖了个底儿掉，原来那人叫高扬，跟踪苏小蕊的时候正走在相亲的路上。被拘押在派出所的时候接到的电话，正是介绍人给下的最后通牒。高扬摇着头痛悔不已：“难道我能接听电话，告诉她我正被关押在派出所？”
“既然如此，我请你吃饭吧。”苏小蕊同情地说。
二
一碗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加了双份的牛肉。高扬耸动着鼻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小气？就拿这个给我压惊？”苏小蕊摇摇头：“我没钱。”高扬委屈地拿着筷子在面里挑牛肉――都夹到了苏小蕊的碗里：“就在刚才，你还抱着一大包钱在马路上明目张胆地走，一个小时后就成了穷光蛋？”
苏小蕊无言，只埋着头吃面。她不想说，也没法说，那些钱是她第一场恋爱唯一的结果，就在昨天，他们才刚刚完成了分手仪式。那个伤透了她心的男人是她的初恋，毕业后他们一起买房，她本科毕业比他早工作了两年，攒的钱多，出了三分之二，他是研究生毕业，出了三分之一。本来买来当他们以后的爱巢的，可是一旦爱情成为商品，要分手了，那房子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商品，在房价大涨的大好形势下，他们赚了一大笔。
眼见分手不可避免，她坚持分了大头，他愤愤地诅咒：“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贪财的人啊，祝愿你拿钱用来买药吃。”苏小蕊用鼻子哼了一声：“谁贪财？你为了她有权的父亲、有钱的母亲就跟我分手，还敢说我贪财？”
三
一起吃了，一起玩了，甚至一起旅游了，才发现，竟然臭味相投。
高扬有一辆自己改装过的普桑，六十岁的外表二十岁的心脏，八十迈的速度也能开出跑车的动静。苏小蕊坐在副驾驶上却很兴奋，从浑浊的都市里跑到山清水秀的山村，就是狗儿也会撒几个欢儿的不是？
一个个的帐篷支起来，像是一朵朵的花蘑菇，散乱在山谷里。苏小蕊大眼瞪小眼：“不去青年旅店住？”高扬摇摇头：“没钱。当然，我们圈里人可不这么说，我们说玩的是浪漫，玩的是心跳。”苏小蕊皱起眉头：“这么说，我得跟你住一个帐篷？”高扬摇摇头：“你也可以去别人的帐篷里睡，这叫‘混帐’。”
苏小蕊缩在睡袋里紧张了半夜，拿不定主意如果高扬半夜摸进自己的睡袋，到底该用牙齿还是用爪子当武器。可是高扬那面却毫无动静，苏小蕊的警惕也就一点点泄掉了。
苏小蕊偷偷地笑，原来他只是荤面素底，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当高扬提议“要不咱俩处处看看”时，苏小蕊犹豫了。高扬抓住苏小蕊的手：“你就从了吧，我好歹也是经过警察叔叔鉴定的人，好人。”
跟高扬处了，苏小蕊才知道，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再也不爱了的决心和信心只不过是一时的胡话，原来虽然情感和经历不可复制，但一个男人有一个男人的精彩，就看是否有发现的兴致。苏小蕊渐渐地感觉到，在青山绿水中，在他的普桑副驾驶座上，在他宽厚的怀抱中，自己本已经干枯的心，也渐渐焕发了生机。
四
这样张扬的生活，似乎注定了他两袖清风的宿命，可是请她吃饭，却端上了螃蟹、大虾，还有其他。苏小蕊忍住馋虫没有立即开始大吃，踌躇着问：“怎么这么舍得？肯定有所图谋，有难听的话，先说出来再吃也不迟。”
高扬羞涩地笑，说出了想让苏小蕊吃人家的嘴短心软的目的，借钱。
借钱干什么？要是借钱娶媳妇的话，给你免费不就行了？
“捞人。”高扬的话让苏小蕊一时没回过神来，“朋友倒卖医疗器材，被人骗了，被人告了，要赔一百万呢。要不，就只能坐牢。”
苏小蕊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百万？谁有那么多钱？”高扬搔着脑袋：“他家的积蓄取出来，房子卖了，凑够了六十万，还缺四十万。”
四十万，正是苏小蕊拿得出来的数目。可是她不想拿。这笔钱，是她精气神之所在。
特别是，不想人财两空。那是那次恋情的唯一纪念，谁也不可以动那笔钱。
高扬沉吟了半天：“好吧。”苏小蕊赔了小心：“你没生气吧？”高扬摇摇头：“没生气。我怎么会是那种借钱未遂就翻脸的人呢？”
从情窦初开的时候起，苏小蕊就梦想纯正的爱情，那种唯美的爱情。她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可是最终还是掺杂了杂质，前男友被一个有权有势有钱的家庭背景给收买了。
这一次，即使最后还是被羞辱，苏小蕊至少不想再失去什么，特别是钱。
五
高扬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建议：“结婚吧。”
带他去见了自己的父母，顺利通过，凭着高扬的长相和性情，以及父母对苏小蕊不靠谱的基本评价和对她上一段爱情的失望，两位老人压根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回来的路上苏小蕊长出一口气：“怎么说也算是通过了。”
高扬却摇摇头：“不，还有最后一个章需要盖。”
看守所里的铁窗后面，是高扬的哥哥。
高扬说，因为凑不够钱，所以他就只能进监狱了。苏小蕊惊讶得眼珠都要掉下来了：“你说的是你家？是你父母卖掉了房子？为什么不早说？”
高扬摇摇头：“我不想用我们的爱情来博取你的同情。另外，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说自己哥哥遭遇的事情，怕丢人。”
苏小蕊决定跟高扬散伙。他可以原谅她，理解她，可是她不能原谅自己。
高扬把苏小蕊紧紧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你只知道自己为钱所累，可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为爱所累？我的一颗心都全部给了你，就是要你用一生来赔。别以为你有点钱人家就得是冲着钱爱你的，那点钱我还真看不上呢。就权当是我爱上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你，然后你突然又中了一张彩票，那现在，你还接不接受我的追随？”
苏小蕊豁然开朗。恋爱也该借鉴警察叔叔的逻辑，既然没有办法判定他爱上了自己的钱，那就只能当做他爱的是自己这个人好了。如果把一切都抛开来不考虑错与对，只就目前已经客观存在的就事论事，那现在等于是既得了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人，又得了一笔自己真心爱着的钱，岂不是财色双收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