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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越来越容易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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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60岁的美日混血儿艾莉(ArleenMioko Smith)笑容迷人,双腿修长。6月3日,在北京朝阳区聚龙花园一间只能容纳四人的小房间里,她作为尤金・史密斯(W.EugeneSmith)的前妻,接受了《LENS.视觉》的独家采访。

这是艾莉第三次以绿色和平组织日本办公室董事会主席的身份来到中国,但却是她第一次面对媒体回忆这位摄影大师。

最近越来越容易想起他。”她说。

1971年,21岁的艾莉嫁给了53岁而且看上去更衰老的尤金,同他一起前往日本水俣镇。三年后他们分居,尤金在这期间第一次中风;三年半后她提出离婚,又过了半年,1978年10月15日,59岁的尤金・史密斯独自倒在街上。

在他摔倒并因此送命前,曾打电话给艾莉说,“我们复婚吧。”她拒绝了。

“我知道这会让他死去。”艾莉说。两天后,她接到了尤金的死讯。“他说如果我离开,他就自杀”/艾莉生于日本,她的父亲曾是一名驻日美国军人,退役后在日本和中国香港、台湾经商,家境阔绰。1970年暑假,正在美国加利福尼亚斯坦福大学读书的艾莉在日本最大的广告公司“电通”找到一份工作。“电通”的客户富士胶卷想请尤金为他们拍摄广告,就这样,艾莉跟随“电通”同事到纽约寻找尤金。

尤金当时正在筹划自己的个展,想展出600幅青年时期的照片,但缺少资金。如果接拍这个广告,将获得2000美元的报酬,就这样他答应了“电通”的邀请。

这是艾莉与尤金第一次见面。

随后,缺乏助手的尤金邀请艾莉帮自己准备展览。暑假很快结束,艾莉准备返回学校。但尤金告诉她,“如果你离开,我就自杀!”

“我当时很感动,也很高兴。”艾莉告诉《LENS.视觉》。

这是一次巨大的改变,展览结束后,艾莉留在了尤金身边。“我那时觉得自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她说。

不久,她的一位日本朋友建议尤金把之前的摄影展搬到东京,也是在同时,他们从这位朋友处得知了“水俣病”。

1971年,艾莉跟着尤金一起回到阔别七年的故乡东京,展览在当年8月举行。展览后的8月28日,他们举行了婚礼。艾莉的母亲已经改嫁给一位犹太裔美国人,这位继父对她中断学业大为恼火。但母亲和亲生父亲快乐地接受了比他们还要年长的史密斯。

“酒是最大的生活开销”/

婚礼后,史密斯夫妇迅速前往水俣,开始他们的拍摄计划,最初,他们认为用三个月就可以完成。

位于日本南部的水俣非常贫困,这让艾莉想起20世纪50年代的东京而倍感亲切。他们用3000日元(合时值20多美元)租住沟口夫妇的房子。沟口八岁的女儿死于“水俣病”,也是日本官方认定的第一个“水俣病”受害者。

就在这里,艾莉开始了她作为新婚妻子的生活。

这对老夫少妻的生活并不如常人想像的那般甜蜜。年长32岁的尤金释放了他全部的孩子气,在生活上几乎帮不了任何忙,艾莉需要为他料理一切,这让她觉得自己是尤金的老板。“他经常挂着酒瓶和他的相机,手舞足蹈走来走去,大喊大叫,完全像一个孩子。我觉得在相貌上他是一个老人,但在精神上我比他成熟。”艾莉说。

在工作中尤金是一位严谨甚至苛刻的摄影师,生活中却非常简单,容易相处。但他每日贪杯,除去胶卷和相纸,这对新婚夫妇在水俣的最大生活开销是酒,每天尤金都会喝掉500日元的酒。

水俣的拍摄持续了三年半,艾莉与尤金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根据艾莉的说法,因为史密斯当时患有中风,所以她没有立即和他办理离婚手续。直到1978年3月,他们才办理了离婚手续。艾莉告诉《LENS.视觉》,分开的理由是她已经彻底疲惫了,她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活。但她没有为这个理由提供更多的细节,只是回答说,“如果你了解尤金,你就不会问我为什么离开他,而会问我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

“他为我打开了通向世界的大门”/

“水俣病”的拍摄,实际是尤金生前最后一个大的摄影项目,尽管那之后,他也拍摄了一些其他照片。

对艾莉来说,与史密斯的婚姻更像是一场奇遇。从小学到大学,艾莉都在贵族学校度过。当她lO岁跟着做商人的父亲到达香港时,这个坐在豪华汽车里的小女孩望着路边的中国难民,憧憬有一天能靠近他们,能与外面的世界有更多接触。20岁遇到尤金时,她知道他正是这样一个连接世界的人。

“是他为我打开了通往世界的大门。”她说。

在短暂的婚姻生活里,尤金给了艾莉宽松的空间,他从不干涉她的行为。而他给予艾莉更大的礼物,是教会了她用影像来记录世界。

“他从未因为自己是大师而看不起初学者,也从不吝啬分享他的经验。”她说。在她眼里,尽管尤金是摄影大师,却毫无傲慢之心,通过跟着他工作,她了解了他的更多想法,这正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因为尤金在摄影界大名鼎鼎,所有人都认为水俣的照片全是他拍摄的。事实上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只是我的名字消失了。”她说。

离开尤金后,艾莉重返校园攻读环保专业研究生。《水俣病》英文版在美国出版后,艾莉于1977年返回日本,并开始了她的摄影师生涯。三年后,《隐藏的基督徒》出版,这本画册讲述的是在日本南方那些祖先受西班牙和葡萄牙传教士影响、皈依基督教的基督徒。

尤金去世前似乎就已经预感到死亡的来临,他给不同亲友打了电话,包括艾莉。“但我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接到他电话的人。”她说。

尤金去世后,艾莉取得了史密斯在水俣期间所有照片的版权。1980年《水俣病》的日文版在日本出版,这本画册的日文翻译,后来成为她的第二任丈夫。他们婚后生有一女,生活在东京。

2001年,艾莉宣布不再发表由尤金・史密斯拍摄的“智子入浴”――这被认为是《水俣病》组照中最重要的一张,理由是让已经干1976年死去的智子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