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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遐思 第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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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千年以后,每逢仲秋,世人总在唱,背井离乡的人唱,流离失所的人唱,老死家园的人还唱,每一人唱吟,都在为你追寻着故乡,只是人们不知道你的故乡是在碎叶,还是在西蜀,还是在中原你足迹所至的任何一个地方?我想,谁都愿意把自己心里最美好的地方赠你一隅,作为你的故乡,作为自己的故乡,在每一个孤独的月夜,对一壶酒看,对一川风,对一轮照过古人也照今人的明月……

漂泊的月影,他从碎叶踏沙而来,携着大漠横扫千军的粗犷豪放,狂风般席卷这唐都长安。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入流。”年轻的李白,初离蜀地辞亲远游,他“渡远荆门外,来从出国游”,舟行水上,重峦叠嶂不断后退,夜里皎月在河,也似飞越云海重楼的天镜。他情怀澎湃,散发弄舟,自负“天生我材必有用”,江山辽阔为他打开一轴任意驰骋的画卷,“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在这首《渡荆门送别》里,他明确地把籍贯西蜀看成自己的故乡,从这里豪迈地出发,开始诗人的为学游侠的历程。几百年过去了,多少人出关、入关,风尘扬扬的黄沙古道,长夜漫漫的对月独酌,他赶到了梦想中的盛朝之都。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无尽的豪情谁有知道是多少无奈堆砌的冰山?

李白要功名,要富贵,要经天纬地的才华成就封狼居胥的功业,在追求扬名史册的漂泊中,他并不寂寞。他的诗歌里少有咏诗史之作,却留下了a很多与时人交往的诗句,有很多与朋友唱和的诗篇。“意轻千金裘,顾向平原笑。吾亦淡荡人,拂衣可同调。”市井游侠有他的朋友;“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山野村店有他的朋友;“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功名失意的孟浩然纵情山水,是他的朋友;“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此去龙标,贬官边地的王昌龄是他的朋友……朋友是他漂泊生涯中最好的寄托,然而,谁又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恐怕连他自己也惆怅怅然吧?月华如水的日子,他无法面对空荡荡的内心,让他把难释的情怀,只能寄托于另一个自我。

李白饱尝生活艰辛,看透了世态炎凉,倍感孤寂,鸟去云闲,此时此刻,人世间,能彼此读懂的,大概只有此山此景此情了。这种情景在李白的流浪生活里,他寄情于景,纵景成情。“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明月、诗人、影子,酒、诗、舞,此夜沸腾了,此时沸腾了,李白的瞳孔是重重叠叠的,一层又一层,愈积愈深的,却是剑痕划过,刀光闪过的伤疤,伤疤下面却又是一层又一层,铭心刻骨的孤独。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儒家的至理名言,在他胸中始终映射着退隐与济世的矛盾,恰在此时永王李磷出师东巡,邀李白入幕,好的诗人未必是好的政治家,尽管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但他按捺不住建功立业,恢复盛世的抱负,李白终于出世致仕。永王不久败北,李白也因之被系,随后,流放夜郎,此时他已暮年,幸而途中遇赦,他开始了又一次漂泊流浪。朝辞白帝,暮至江陵,泛舟洞庭,重游故地,发思古之幽情,探天际之长变,赋诗抒怀。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李。”同一轮明月,照过自己的少不更事,照过自己的年少轻狂,照过自己的人生得意,照过自己的月下无眠,照着自己从西域走向中原,从中原流放到夜郎的征程;同一轮明月,照过孔子陈蔡之间疲与奔命,照过谢于山水间尽情纵歌。也罢也罢,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如对酒当歌,人生如何!我想李白的每一次醉酒,特别是月下独酌都会流水涟涟,随风飞舞,面对自己的人生,如何漂泊游侠一生,如何书生意气一生,如何孤独失意一生,他只好在长醉不醒中梦游。

李白病重,赋《临终歌》而与世长辞,一个放飞梦想的人,一个为着梦想漂泊一生的人,一个月下独酌的人,临死之时终于明白孤独―原来是自己一生的伴侣,以前是,现在是,将来可能仍然是,孔子周游列国,失败归鲁,其间所受冷落,无人能解个中滋味,自己少年出蜀,漂泊中原,辗转江南,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千年以前,孔子孤独的身影又在时空历史长河里飘荡,一千年以后,自己的身影又在时空的蔓延中去向何处?仲尼去了,另一个一千年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为孤独者失败的一生流下共鸣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