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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 这是一个克隆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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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看到芦苇本人的时候,你不会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言辞锋利的人,他乐呵呵地向记者走来,远远地伸出手,腼腆而又自在地像走向自家麦田的农夫。

他当然有指点江山的资本和实力,在他经手编剧的作品中,有《疯狂的代价》《双旗镇刀客》这样中国罕有的类型片精品,也有《霸王别姬》《活着》《图雅的婚事》这样获得戛纳金棕榈、柏林金熊垂青的艺术佳作。

但更重要的是,芦苇有着一种近乎透

明的性格品质。在他的眼里,真理是唯一的道德,在这一律条前面,他并不吝于谈论他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张艺谋、陈凯歌的得失,这让芦苇并不激愤的声音有着一种坚挺的锐度。

这是一个既能使巧劲也能使拙劲的人,他能一晚上为何平写出《双旗镇刀客》的故事大纲,也能为了《霸王别姬》无数遍的看《茶馆》,揣摩北京话的韵味,为了获取资料,整天泡在国图和中戏图书馆里,最终他的笨功夫得到的礼物是陈凯歌原封不动的按照他的剧本拍。

这是一个通才。他热爱契诃夫,因为小说中尖锐与宽厚兼具的气质、那种深沉的人道主义打动了他。他同时是纳博科夫的铁杆粉丝,收藏纳博科夫所有的中译本。还对传统戏曲有广泛兴趣,秦腔、河北梆子、昆曲……兴之所至还能当众唱一段。但同时他又很专注,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他一直坚守他的类型片理论,无论吹的是艺术还是商业风,他坚持编剧首先是一门手艺,而不是一个被人性、深度等花里胡哨词汇装点的不明生物。

这是一个与普通人思路不一样的人,他的人生如此笃定,以至于1971年回城得到了众人眼馋的工人铁饭碗的一年后,他就坚决要求辞职,因为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太稀少,当时的厂领导认定他是个神经病。对芦苇来说,他只是受不了那些刻板的约束,两者相较,他更愿意做个农民。

但他并不是遗世独立的看客,在华语电影界,他是少有的有热忱愿意提携后辈的人,虽然现在他和王全安关系已经变淡,但他欣赏王全安然后帮助他拍摄《图雅的婚事》的故事已经成为美谈。现在他发现了拍摄过《麦收》《算命》等纪录片的徐童,他似乎已经忘了以前的那些不快,他正在鼓动徐童去拍摄故事片,如果能达到徐童纪录片的水准,“那将是划时代的”。

这是一个懂得自省的人。当张纪中找上门让他改编《水浒传》时,他推辞了,因为他懂得这事的重量,有些东西不能亵渎。所以他对那些改编《红楼梦》的人,有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也许正是这些自省和自知,让他的信心也来得格外健壮和强烈。在他和学者王天兵的对话中,说到中国史诗片,他曾向中国导演喊话:谁要搞史诗剧找我来,老夫尚可一战。而面对本刊记者能否戴着镣铐跳舞的问题时,芦苇的回答很轻松:“能,但需要有超常的智慧,超常的耐力,我觉得我还能跳两下,我《图雅的婚事》不是跳得挺好的。”

对话芦苇

凝视票房,关注金钱

你曾经讲过,电影的最高境界是“凝视灵魂,关注生命”,那现在的电影是?

我们现在是“凝视票房,关注金钱”。(笑)

今年有几部电影引起了比较大的反响,一部是《小时代》,一个是《富春山居图》,对它们的争议你怎么看?

我觉得一部电影,就应该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很正常,《小时代》就是一个正常的产物。这个片子我看了,我觉得在做类型方面,它比很多文化电影都自觉,它知道自己的电影是给谁看的,是给郭粉看的,是给16―22岁的人看的,但成年人看恐怕会有麻烦(笑)。它知道它的服务对象是谁,这是它的长处。

对于《小时代》所贩卖的美学观,所兜售的价值观,我虽然不能苟同,但是我得承认,有些人喜欢看。

一个通俗的说法,这部电影代表先进生产力么?

《小时代》代表生产力,但并不代表先进生产力。先进生产力应该更有文化品味。

另外一部《富春山居图》你看了么?

《富春山居图》,我买了张盗版碟,看了20多分钟吧,我不喜欢这部电影,就不看了(笑),我就不受这个罪了。

有这么一种说法:中国观众的审美水准决定了中国电影的下限。

这个话,应该从两个方面来说,一个是这种电影能卖钱,说明这是社会的一种需求,但从另一方面,我们要看这个需求是否正常,是否有品位,从这个方面来看,它大成疑问。这个道理很简单,就跟我们很多垃圾产品,它有社会需求,但你不能说,它就是精品,垃圾就是垃圾。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们的子孙会说父母品位怎么这么低,这么恶心的电影还拍手叫好,是吧(笑)。

当《泰》有10亿票房时,你兴奋吗?

我既没有兴奋,也没有不兴奋,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最强烈的一个感受是观众需要娱乐,《泰》提供了这个,所以它火了。

另一个问题,票房成了媒体谈论一部电影非常重要的话题,这正常吗?

我觉得一个健康正常的市场,应该是什么货色都有,它应该有《泰》这样的电影,也应该有很另类的电影。我们现在的市场,生产销售两极分化,俗不可耐,甚至以俗为荣,觉得俗就是票房,这是个误区,还有一种是没有能力娱乐大众,就标榜自己是作家电影,自己另类,自己品位很高,品位高不高,鬼才知道(大笑)。

藐视故事这个毛病,第五代第六代身上都有

麦基的《故事》这本书,在编剧圈里特别火,你是怎么看的?

我觉得作为一本教科书来说,它比中国的教科书都写得好,写得非常扎实,很地道。它是师爷,它只是教给你一个基本的套路,但它不保证你能把对手击倒在地。它就像兵书一样,不能说你口袋里装着孙子兵法,就能打胜仗。怎么样实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就是把麦基的书背下来了,也跟实战没有关系。

我想问的是,像第四代谢晋、谢飞,说故事说的挺好的,但为什么现在的片子故事说得这么差?

还是因为对基本的叙事技巧没有掌握,或者说它把基本叙事技巧给忽略了,都在讲个性。实际上讲个性的人,都没什么个性,这不是一个有个性的时代,这是一个克隆时代,一个人写出一个成功的作品,大家都是模仿这种成功,如果一个人写出一个票房不错的东西,大家都蜂起而拥之,但最终发觉观众还是不买账,观众真正要看的还是独特的和充满个性魅力的故事。

从最开始你就是类型这个理论的忠实拥护者,为什么?

我就是希望电影能够跟观众有交流,有通畅的交流,而这个交流通过什么完成,是通过故事完成的。藐视故事,我觉得这个毛病第五代第六代身上都有,他们某种程度把电影看成了他们的玩具,只供自己玩赏,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所以我特别强调故事性,我希望一个好的电影能让更多人看,比如说《霸王别姬》,很另类的题材,讲的是京剧科班,但它可以跟观众交流,可以带你去京剧的世界里漫游。

中国导演的人际关系没有那么坦荡

八十年代和现在比,烂片的比例哪个时代更高?

我个人认为,是同样的多。只不过当时的烂片我们今天已经把它忘却了。但是八十年代,我们说那是一个希望的时代,倒了,忽然一个新的天地出现了,那个时候,中国电影界还有生机,还有生气,中国最好的电影都是八十年代后期和九十年代初期产生的,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从当时的兴奋状态平和下来,现实起来了。

是不是可以说现在的导演创作者更注重利益,没有了那种先锋的劲头?

哎呀,这个行业风气、行业里面创作的氛围确实不如过去了,你比如说让陈凯歌张艺谋一起去拍个电影,基本上不可能,但那个时代可以。

其实我们看到,像美国的科波拉、斯皮尔伯格、卢卡斯,出了名也在合作,他们也会给后进者提供平台,来提携他们。但中国没有这种现象,中国的人际关系没有这么和谐,没有这么公开坦荡,也没这么有热血,我现在觉得,我们不管什么原因,造成中国导演在创作方面逐渐变成冷血动物,没有创造力了,这是一个事实,要不然怎么我们这些年连电影节都没办法参加了呢。

您刚才讲国外的电影圈,前辈会提携后辈,但中国没有,是什么原因?

各种原因都有,但最主要的有一个社会的环境问题。都在算计,过于功利主义。

你是说从第五代开始?

唉,对,就是从那代开始,当大家刚刚开始起步时,大家都是文艺青年呢,对电影都抱有梦想,到这个时候,电影已经成为工具了,它不再是梦想,这是根本区别。

那个时候他们刚从学校毕业,刚刚走向社会,刚刚登台,还是非常注意自己表演的水准。这里面有一个变化,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在过去的时候,在八九十年代,他们都是单纯的导演,或者编剧,到了今天,他们都有另外的头衔:董事长、投资者,他们是老板,这个是有根本区别的。凯歌在拍《霸王别姬》的时候,就是导演,凯歌在拍以后的电影时,你可以看到他就是老板,他是出品人了。

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改变呢?

我们不要忘记,人这个动物是最容易改变的,有的人是在一夜之间,有的人是在一日之间,为什么叫人是环境的产物。我对这个体会特别深,我是亲眼看着他们从文艺青年变成了职业老板。

现在的青年人对票房很焦虑

我也看到你也经常参加一些青年电影展,你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和当年你跟着一起奋战的年轻人,有什么样的区别?

我不太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在有限的接触中我觉得很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的电影人比较纯粹,对电影就是一种热爱,不是因为金钱,也不是因为票房,在今天年轻人身上,我常能看到他们对票房的焦虑,以及对创作能力的忽视,这是两代人的根本区别,换句话说,一个比较功利,一个比较理想。

你的意思就是说现在的文艺青年变少了,对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没有过去的那么单纯。还没入行的已经开始计算利益,还没有开始创收已经开始计算得失。我们那个时候搞电影谁考虑到赚钱啊,赚钱跟个人有什么关系啊,都考虑电影的质量。现在的电影青年压力比我们大,还没起步就要考虑金钱。

为什么到现在,只有你等少数几个人还在坚持呢?好像初心没有变?

这个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可能算那种比较固执的人,认定一个目标,我就不变了,也没有太多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