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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世上最痛苦的父母?或许只有为人父母者才明白丧子之痛是最叫人绝望和无法治愈的痛。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是父母的希望,孩子走了,父母的生命也就此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是天下间最悲痛的父母。如果读者有心的话,应该记得,在2006年初,我们曾刊登过一篇《天下父母谁最痛》的文章,采访的是刚刚成立不久的“星星港”――由一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组成的民间组织。这些父母聚集在一起是为了抚慰彼此难以言说的伤痛,不知经过多少个日夜,他们才渐渐把这份伤痛掩埋在心底,不敢轻易去触碰。可是这次突然而来的汶川大地震,再次揭开了这些父母内心的伤疤……
以我的悲疗你的痛
不敢想象眼前这些简陋的坟墓里埋藏的是几天前还鲜活的生命,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来不及做,他们就被匆匆掩埋了。一片片薄薄的木板承载了亲人们多少哀思和无奈?这些坟墓里究竟有多少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呢?此刻他们的父母在哪里呢?
张老师摘下眼镜,用手帕抹了把眼泪。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相比躺在这里的孩子,女儿至少还有一个干净、漂亮的栖身之地。女儿的坟前还有他亲手栽下的盆栽。想到女儿,张老师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人到中年的大男人,居然站在哪里抽泣起来。
今年58岁的张老师是“星星港”的成员,这次他同其他16个成员特地从上海赶到四川灾区,就是为了帮助那些跟他们一样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走出伤痛,尽快振作起来。
起初,他们被分配跟着专业心理治疗师做一些辅助的工作。很多灾民在经受了突然而来的巨大灾难后,变得沉默、自闭。心理治疗师引导他们慢慢说出地震发生时的情况,希望他们把情绪发泄出来。可往往这些灾民很抗拒这样的对话,因为每次,他们不得不再次回忆那痛苦的一瞬间,再一次痛哭。可是哭过之后,他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走不出来。
张老师很能体会他们此时的心情。女儿刚离开的那段日子,他也同样谁都不想理,每天脑海中只有女儿的身影。其实张老师并不姓张,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直到6年后的今天,他仍然不能真正走出失去女儿的这份伤痛,他知道这辈子他也不可能走出去,能把这份伤痛深深地埋在心底已经不容易了。
女儿离开的事,除了家人和很亲近的朋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身边的很多朋友都以为他的女儿出国了。
张老师的身体并不好,有着糖尿病,可是这次他依然坚持要到灾区,因为他不忍心看到那么多的父母跟他一样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他想给他们一点安慰。
他深深明白失去孩子的滋味,尤其是在一瞬间、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这种打击太突然了。早晨出门的时候,孩子还好好的,可是不过是几个小时,再见自己的孩子已是冰冷的尸体,就像是做了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在一个帐篷里,张老师向一个失去了10岁女儿的父亲,剖开了他心里痛苦的记忆。那天是读大一的女儿刚放暑假,早晨他去上班的时候,女儿还让他早点回家。谁知道中午的时候就接到电话,说他的女儿正在接受抢救。他一回到家,看到楼下围满了警察,他的腿就迈不动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他三步并两步奔到家门口,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女儿和瘫坐在一旁的妻子。原来,退休在家的妻子出门买东西,女儿一人在家。谁想到,居然碰到了上门抢劫。女儿最终没有被抢救过来。医生向他宣告女儿死亡的那刻,他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拼命掐自己,多希望他只是在做梦。可是看到发疯一般痛哭的妻子,他知道这是残酷的现实。他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懊恼、自责。他做了无数的假想,如果他这天不去上班;如果带女儿出去旅游;如果女儿住在学校,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如果女儿是因为生病而离开,那他至少还能为女儿做些什么,至少还能有心理准备接受这个现实。可是现在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让他彻底崩溃了,他班也不去上,任何人都不想见。妻子因为女儿的离开得了轻微的精神分裂,而他也无能为力。直到现在,他上班也不能完全专心,经常请假。3年前,从电视上看到了“星星港”,他加入这个大家庭后,才渐渐走出阴霾,积极为“星星港”的事务奔波,他只希望能减轻一些别人的痛苦,而他尽量不去想关于女儿的一切。
帐篷里,两个原本陌生、毫无关联的父亲此刻拥抱在一起痛哭,彼此用力敲打着对方的背脊,仿佛想敲掉内心的悲痛。这一刻,他们的心靠得那么的近。相同的命运让他们有着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
切身的痛苦是最有价值的疗方
张老师和其他队员都庆幸他们真的来对了,唯有他们才能真正走进这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的心,去抚慰他们的伤口。虽然抚慰他们的方式,是再一次剖开自己的伤口,可是他们都不曾后悔做出这次四川之行的决定。
地动山摇,顷刻间天地变色。从地震废墟中挖出的书包被整齐地排列在地上,书包尤在,可书包的小主人呢?从电视画面中看到这样的镜头,无数的人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么多的孩子,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转眼间他们就变得无声无息地躺在了那里,从此再也不能动,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喊一声爸爸妈妈。在电视机前,有一群人哭得尤其伤心,因为这一切再次勾起了他们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他们就是上海“星星港”里这群失去了孩子的父母……
看着电视里,那些在废墟外不眠不休、痛哭流涕的父母不停地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时间一点点过去,希望也跟着一点点流逝,父母们的哭喊一声响过一声,声音嘶哑了,眼泪也快流干了,他们依然盼着奇迹出现。此刻,他们愿意用任何东西换取他们的孩子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叫他们一声爸妈,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星星港”里的成员,太明白这种感受了。他们都曾陷入失去孩子的悲伤中难以自拔。他们的悲伤无人可以诉说,别人的安慰只能是隔靴搔痒。他们害怕别人提起他们的孩子,也害怕听到关于其他人孩子的事情。别人的孩子进了大学,别人的孩子要结婚了,听到这些,他们的心就会揪起来地疼。只有他们明白,这一声声呼唤背后的绝望。这些灾区的父母甚至比他们当初失去孩子时更加痛苦,不但孩子没了,连家园也没了,有的甚至连配偶也没了。这样沉重的打击,足以打碎坚硬的岩石,何况是柔弱的人心。
要去灾区帮助这些可怜的父母,当“星星港”的成员定期聚会的时候,很多人提出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们都是过来人,他们深有体会,能加入到“星星港”这个大家庭对他们而言是种幸运,在这里他们可以跟其他遭受着相同悲痛的父母聚集在一起,哪怕彼此不说话,哪怕只是一起默默地流眼泪,他们的心也能紧紧地靠在一起,因为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失去了自己孩子的那份痛只有亲身经历过的父母才能真正感受得到。或许他们可以以自己的经历给灾区的这些父母带去安慰,就像安慰那些新加入到“星星港”的父母一样,帮他们走出自闭的心,建立起生活的希望和信心。
在“星星港”260多户家庭、500多个父母中有很多人踊跃报名要求前往灾区,但也有人发出担心的声音。他们都是经历过伤痛的人,也唯有他们自己才明白其实他们永远都无法真正走出这份伤痛。平时,他们只是尽量不去触碰这个伤口而已。他们能经受得住触景生情的打击吗?到那时,说不定他们不但不能给予别人安慰,反而需要其他人的安慰了,这样岂不是给灾区添乱?
外界也有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有人赞同他们前往,也有人对他们的能力表示质疑,因为前往灾区的都是具有专业资质的心理治疗师。而“星星港”的这些父母根本没有心理治疗的专业知识,他们能给饱受心灵摧残的灾区人民带去安慰吗?如果不能,是不是反而会加重他们的悲伤呢?
面对这些质疑和担心,“星星港”还是在众多的报名者中挑出了17个父母前往灾区。他们虽然不懂心理治疗的专业理论,可是他们有的是最真实的情感,这17个人中有当老师的,有当领导的,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曾辅导过很多新加入“星星港”的父母。
在这17名父母出发前,他们接受了由北京专程赶来的专业的心理治疗师的4次专业培训,让他们了解了关于心理治疗的一些基本常识。在另外3名具有专业心理治疗知识的志愿者的陪同下,他们才有了此行。
同时天涯丧子人,相逢就如曾相识
和张老师有着相同又不同伤痛的是柯斌。到灾区后的第四天,柯斌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来到蓥华镇,来到张子怡家。听志愿者说,子怡妈妈在失去女儿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冷静和坚强,所以他们有点担心,希望“星星港“的心理辅导师们能去看一下。柯斌自告奋勇地去了,她知道,只有她能了解子怡妈妈的伤痛。对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来说,保持平静需要很大的克制力,人前的坚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坚强。
钻进三十八九度高温的帐篷,只见子怡妈妈正在埋头看女儿的作文本,柯斌的心里顿时一酸,她知道这个刚刚失去女儿的妈妈将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浸在女儿的这些遗物中,作业本、照片、书包……任何一个细小的东西都能勾起一段美好而又痛苦的回忆。柯斌和子怡妈妈说明了来意,这个坚强的女人果然很快调整了心情,她轻声说:“没事,没事。” 柯斌知道子怡妈妈已经接受过很多个专家的心理辅导,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但是内心的伤痛却藏得更深了,这一点柯斌比任何一个心理辅导专家都要清楚,对一个母亲来说,失去儿女的伤痛,无论时间流逝,都不可能治愈,柯斌自己内心的伤痛又何尝真正愈合过呢?
柯斌看到一张照片,子怡穿着一件紧身的红色小礼服在跳舞,这个和大明星“章子怡”同名的女孩子不仅长得乖巧漂亮,也很有艺术细胞。子怡妈妈又拿出一张奖状给柯斌看,上面写着“张子怡同学获得伦巴舞组一等奖”。子怡在5月2日参加了当地的儿童交际舞大赛,学校正准备在“六一”儿童节的庆祝活动上为子怡颁发这张奖状,可惜子怡再也看不到这张奖状了……听到这里,柯斌的心又纠结起来。她想到了女儿清清,清清在去世前的一个月,参加了上海市纪念鲁迅诞辰120周年中小学生书画比赛,还获得了大奖,可惜她也没能亲眼看到奖杯和奖状。遗憾对已逝者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对生者来说是永远的刺痛。
柯斌向子怡妈妈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她的女儿清清在17岁时得了绝症,经过3年多的治疗,最后还是离开了人世。当时的她,精神一度处于崩溃的边缘。她舍不得丢掉清清用过的一条毛巾、一支牙刷……还有清清留下来的每一幅画作。她每天坐在女儿的房间里盯着这些东西发呆,每天自言自语和女儿说话。但是为了实现清清的遗愿,她和丈夫最后决定割爱,慎重地捐出清清的所有画作进行义卖,所得全部用来帮助同清清一样生病的孩子。“孩子们很优秀,我们不能给他们丢脸,我们要把这种优秀延续下去。” 只有同命运的人才能更了解彼此,柯斌只是讲了自己的故事,却让子怡妈妈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也许是子怡和清清有这些相同的地方,所以柯斌对子怡妈妈特别关心。第二次来到这个村镇的时候,柯斌又去看望了她。子怡妈妈也很惊喜,她拉着柯斌的手,热情地招呼着她。柯斌带来了很多彩纸,她让子怡妈妈把想对女儿说的话写在纸上。子怡妈妈想了很久,然后一笔一划地写道:子怡,妈妈好想你,谢谢你11年来的陪伴,你给妈妈带来了很多的欢笑。柯斌也在纸上写了一段给子怡的话:子怡,听别人说你是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相信你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会很乖很好,你安心去吧。你妈妈以后也会好好地生活,她会把对你的思念用在重建家园上。柯斌把这些纸折成了纸鹤,然后和子怡妈妈一起去孩子的坟上烧掉。子怡妈妈当然明白柯斌的那些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这样的心理治疗看上去不够专业,但是对那些已经无奈到绝望的父母来说,相信童话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星星港”的家长们起初都是在这样美好的童话里,相互安抚,相互鼓励。“湛蓝的夜空,美丽的星星在璀璨,那是可爱的孩子们,他们没有离开,去了一个更美的世界;地上有一片宁静的港湾,家长们相依相守仰望星空,他们每天都关注着自己的天使,守望着他们的成长。”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感受。
天上的星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孩子们稚气的脸庞,快活的身影……转眼就成了废墟,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那些极度扭曲的表情,那些裹着黑纱的孩子们的遗照……这是一个噩梦!回上海好几天了,但是“星星港”的家长们仍然会做这样的噩梦,每当醒来的时候,他们都会痛苦万分,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切其实并不是梦。
“星星港”的家长们毕竟不是心理专家,他们的内心都曾受过很深的伤,在灾区救援的这10天里,他们自己的身心也在经受一次次的考验。的确,他们缓解了别人的痛苦,可同时他们自己的痛苦再一次加深,现在他们也需要做一次心理辅导,但是他们谁都不后悔此行,因为收获比付出更多。有一种情谊把他们和灾区的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联系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变得心甘情愿。
当地什邡镇的灾民们非常感谢他们的帮助,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们也仿照“星星港”的模式在当地建立了自救小组,他们还邀请“星星港”的原班人马在3年后重回什邡,去看看他们重建的家园。当这些反馈信息不断传到上海的时候,“星星港”的家长们一片欢欣。柯斌收到了子怡妈妈的短信:“大姐,我准备再要一个孩子,如果是女儿就叫‘子清’,如果是儿子就叫‘子斌’。”柯斌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还有一位家长收到当地年轻民警的短信:“请记得,远在四川的我们,我们都是你们的孩子……”
中国有句古话说:施比受更有福气。“星星港”的家长们是脆弱、敏感、易受伤的群体,他们一直是受着别人的保护和怜悯,所以,很长时间来,他们做很多社会公益的活动,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一个形象,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获得快乐和安慰,这次的援助行动尤为勇敢和坚持。
以前他们是困在自己的经历中说伤痛,现在他们是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说伤痛。“星星港”是集结了更多的泪水,但是当“泪飞顿作倾盆雨”之后,他们的心却渐渐亮了起来。抬头仰望夜空,那里似乎又多了很多闪亮的星星……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的永远失落,教会了他们许许多多,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学会了爱。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是永不止息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