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湾别墅:细腻到琐碎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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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有富人，才有被他们所催生的建筑产品，其中一部分叫做豪宅或者别墅。这是欲望时代里没有落伍的象征，是身处动荡年月游刃有余的标志。走遍北京的豪宅别墅，到晚上，全亮着灯的很少。他们的主人早已跨越基本温饱阶段，住不住再说，买来可以出租，租不出去闲置又何妨，总之是很稳妥的投资形式，类似文火炒股。中国人多，不对比不觉得。那天在大栅栏某餐馆吃饭，甜腻腻的背景音乐声中，突然冒出非北京口音的尖声大喝，震惊四座“一个包子，八元钱?”回头看，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擀毡年龄莫辨的女士，直勾勾地瞪着双眼，收银小姐无言以对。不说中国大地，走遍北京，到处工地，民工日夜奋战，他们不可能不得到这个感想不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人，到底是TMD先富起来了。

我们这帮人――建筑师，很少直接服务于穷人，至少也得中产阶级，从来如此。我们通过学习考察得来专业知识和艺术修养，为的就是把给至少有一定数量钱的人的房子，盖得更有意思。如果现在的客户不买账，只要自信后人会领情识货也行。通过建筑表现出来的那部分文化，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起来。

有了一批先富起来的人，还需要策划和设计的人有文化，他们所处的时代有讲文明的气氛。传统不传统，倒在其次。当欧陆风吹过时，中国俨然成了垃圾堆料场，楼盘名字都带着股外国味儿。近年又刮传统风，这批样子货，在先富起来的人们中间应当有不错的市场，因为谁都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时代的文化。一阵阵风沙，都是通过住宅扬起来的，没人在写字楼上花这份心思。十年来，中国出品的豪宅和别墅，是特殊产品，记录着一个尴尬时代。住宅不仅实在地掩护着肉体，而且在相当程度上含蓄地显示着灵魂，哪怕是虚假的外衣，伪装。欧陆风将剽窃和涂鸦当作正装货，纯种传统风把浮萍认为是生根的大树，全是镇痛剂，可以麻痹没有文化没有时代感的人们的神经，当然治不了没有文化时代的社会病。

在市场上，绝大多数消费者不是艺术家，没有任何激进的文化追求。他们需要适用和能够理解的产品，并不需要设计制作者强烈的个人色彩。面对人数众多的客户，永远是折衷的产品最有销路。怎么在不违反这个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尽可能寻求更大些的创作空间，才是面对市场的建设者最费思量的。

不久前，被《楼市》编辑部朋友引领着，看到正在兴建的龙湾一期，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细致。让人看见在外边刮各种风的同时，有人还在认真琢磨事。我不知道设计者是否认真考察过同样的建筑形式，在不同的时代说的话含义不同。那些受过些教育但对艺术对建筑了解很少的人们，会认为两坡顶太老，平屋顶太“愣”。在他们心目中，单坡加上不止一层就是受看的足够现代的形式之一。如果单纯说外观，那么它试图走的就是这条不偏不倚的路线。

别墅购买者在中国是小众，但是豪宅和别墅购买者的绝对人数，足以构成庞大的市场。面对这个市场，必须考虑“大众”需要和理解程度。不仅外观造型，在材料选用和细节处理上，龙湾建成的几栋，都展现出折衷的身段，甚至开始濒临琐碎的边缘。对很多人来说，只有适度的零乱才有家的气氛，才感到自在，这种产品应当会受到欢迎。抽象，极度简洁从来不在中国人的血里。它的许多设计处理，下手比较轻，很多地方仿佛在试探，结果如同属于暗示，而不是浓妆艳抹地张扬。不用介绍，只看有数的几栋建成实物，就可以看出，它的设计制作者脑子里考虑过的事比较多，在反复揣摩消费者，特别是处于这个特殊时代的消费者的心理要求和接受程度。花费的相当多的心思，笼罩在既不算传统又说不上欧美的混血模样之下，使作品显露出一种审慎的魅力。

即使在波普文化泛滥了半个多世纪的世界上，艺术作品与日常生活的距离还是无法抹去的。想得很细工艺尽量精良的作品，不是成为杰出建筑作品的充分和必要条件。优秀建筑作品，在很多时候往往需要孤注一掷的勇气。在经济飞速发展10年20年后，罕见建筑好作品。明显的原因在于，敢于有选择地放弃一些东西，很自信地选择一些东西，概念简洁思路清晰地去创作，具有这样创作心态的创作者和他们需要的环境极其罕见。深层的原因在于，无论是策划，设计、实施，还是购买，欣赏的人，都经历了一个完全没有当代文化熏陶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先天不足。我并不想脱钩，连自己在内。然而摆脱虚假的外在的纯粹形式束缚，尝试表现所处的时代，哪怕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走出的步态不成体统，这种劲头值得尊重。因此，当我面对一件作品时，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创作，其中的优点缺点都能让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历史的影子。有意无意中，我们为一个独特的时代留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