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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熊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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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海关的时候,那名年轻海关人员循例问了一句:“为什么来西雅图?”循例,我们应该说:观光、旅行或是度假等等字眼,我却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来看浣熊!”“什么?”他愣住了,大概这种答案闻所未闻,我指着小孩解释:“他热爱浣熊,希望到能看见浣熊的城市。”显然这答案激起他的兴趣,无视于后面排着队的人龙,他拿出纸笔,写下“Northwest”地名,告诉我们这个占地七百多英亩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位在雷尼尔山脚下,那里不但看得到浣熊,更有大角羊、野牛之类的大型动物,他甚至要求我们教他“浣熊”的中文发音,然后热烈地欢迎我们来到西雅图!

我不是故意找话攀谈,多年来,“浣熊”仿佛是我们家的一分子,孩子搜集浣熊动物图录、玩偶、贴纸、存钱筒、书套,甚至以浣熊为主角做了好几本手工书,他随手便能勾勒浣熊各种姿态,那些小书还得过些美术奖项,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我们家养了一只浣熊!已经没办法追究是怎么样爱上浣熊的,一开始当然是在动物园里看到,可怎么就一往情深了呢?那戴着“眼罩”的可爱模样,吃东西前要先把食物洗一洗的习性――“浣熊”这名字就是因这习性而得,大概都是原因吧!

孩子做的小书,第一本叫做《爱玩的浣熊》,画一只浣熊跑到城市里游荡,不小心被摩托车压到了尾巴,被送到浣熊急诊室,看见其他病床上的浣熊,有的脚被绷带吊起来,有的在打针,吓得全身发抖!第二本叫做《浣熊圆圆的秘密》算是励志小书,说浣熊圆圆找到一条有着许多蜇虾的美丽溪流,面临拥有秘密以及与朋友分享的抉择,后来它和几只浣熊朋友一起把这条溪流作为它们共同的秘密基地。第三本《浣熊家族的新成员》,那成员其实是一只红色的四川小熊猫,这本书做些立体机关,主要在分辨浣熊与外形相似的小熊猫之间生活习性的差异,像是一本科普小书。最后两本《浣熊湾湾历险记》、《浣熊大战乌龟国》已经是武侠浣熊书,因为那时他满脑子《西游记》、《三国演义》!翻看这些幼稚的小书,真是小学生活最可爱的记录,书背面还煞有介事写着“中华浣熊出版社出版”,“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动物进入作家笔下,印象里最多的大概就是猫了,甚至自己化身为猫,以猫眼睇看人世,如夏目漱石。而写狗如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写鱼如海明威《老人与海》,都成巨著。诗人最爱写鸟,童话家喜欢写狐狸;可浣熊,很少出现在作家笔下。美国作家Thomas Sterling North的Rascal(台湾译为《小浣熊》)可能是我唯一想得出来的代表作了。这本少年小说被日本动画公司拍成卡通,我少年时看,二十年后我的孩子看,这卡通到现在显然在日本仍受欢迎,我们在京都、北海道旅行时,风景区最常见到贩卖的玩偶,居然不是宫崎骏的大龙猫,而是可爱的Rascal,不明就里的人可能还以为日本产浣熊呢!

村上春树《怀念的一九八O年代》里倒是提到过浣熊,不幸写的是北美浣熊狂犬病蔓延必须扑杀的命运,村上写道:“浣熊这种动物,相当讨人喜欢。得知它们不断遭到捕捉而且一律被毒杀,即使是带有病原,还是让人觉得很可怜。”我们一家四年前到温哥华旅行时,曾在市区不远的Stanley Park见到在公园“游荡”乞食的浣熊,小孩乐得快疯掉!回来后我把照片放上部落格(博客),马上有住温哥华的作家留言,说以后千万不可靠近浣熊,若是被抓伤很可能感染狂犬病。

又一次,我跟旅居伊利诺伊州的作家杜杜聊到儿子热爱浣熊,那信不知怎么转给了她一位学者朋友,那位学者马上来信数落种种浣熊的不是。说浣熊会侵犯人的居住环境,翻垃圾桶,甚至爬上烟囱、捣坏屋顶等等。总之,我回家对儿子转述那学者的结论,儿子愤怒大叫。我逗他,故意同意那学者的观点,孩子真的生气了,他说:“浣熊本来就生长在那里,是人类把所有地方都占领了,浣熊只是出来找找食物,却被追赶、扑杀,还被骂,人才坏!”小家伙气成这样,我不敢再说了,好吧,再带你去看浣熊,下回我们去西雅图。遂有了这趟西雅图之行。

在Northwest野生动物保护区我们亲眼见到浣熊抓小鱼吃,已经是青少年的儿子,恋恋不舍地看着,眼里依然闪着兴奋的光。

东方世界只能在动物园里见到、文学里亦不常出现的浣熊,在北美地区却是生活的一分子。这趟旅行,晚上在饭店里打开电视,经常看到一则广告,一个女人捧着猫食喊着“Kitty!Kitty!……”从门缝里走进来一只眼周有着黑眼圈、尾巴有着黑色环纹的小动物,低头默默吃着罐头。儿子开心指着电视大叫:“浣熊!”片末揭晓――那是一则隐形眼镜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