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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李清照是特别喜欢梅花的,在其现存的似可确证的四十七八首词作中,咏梅篇什便有八九首,几乎占五分之一,梅就是李清照的整个人生。一个伟大的女词人与梅花的不解之缘,便构成了其最为真挚深沉的情感世界。
关键词:李清照;梅花;情思
李清照是特别喜欢梅花的,在其现存的似可确证的四十七八首词作中,咏梅篇什便有八九首,几乎占五分之一;而且将梅花作为典型意象之一来呈现于读者视野的作品更是丰富,塑造出青梅、江梅、落梅、疏梅、红梅、白梅、檀香梅等姿容不俗、形态各异的梅花类型,其中融入抒情主人公的独特身世和时代背景,人梅一体,梅花即人。当大多数人流连于梅花的凌寒风骨和傲雪气概之时,李清照却从容而温婉地把梅花作为慰藉心灵的伴侣,将毕生的情思、一世的惆怅,寄于一缕梅香。
一、惜梅伤春的少女心结
在李清照早年作品中,有一首词可谓是她少女时代的自画像,风格明快,寥寥数字,便栩栩如生地刻画出一个含情脉脉却又稍显顽皮的少女形象,同时也真切而又生动地再现了少女初次萌动的爱情,虽然这些类型的作品数量尚少,却足以令人倾倒铭记: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剗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
词的上阙写荡完秋千后的情景,秋千仍在悠悠摆动,少女也在搓着双手;词的下阙,写了客人来后的种种动作——钗溜,人走,回首,嗅梅……身在动,心也在动,是女少忽见异性之后的爱的萌动。靳极苍先生说:“形象句,不以形象理解,太煞风景了。而有些注解,更以为是赵明诚来,意趣全无。”这也许是李清照之前已经听闻过求婚者的姓名身份了吧?所以遇见即将共结连理之人时,才借一朵青梅来掩盖脉脉情思,活泼调皮却不轻浮造作。可见,一朵青梅既象征了女少青涩纯白的妙龄韶华,也预示了作者对爱情莫名的悸动和无瑕的憧憬。
在接下来的词作中,作者不自觉地将梅花作为感慨发泄的载体,其中不乏无辜的惆怅和无尽的落寞,乍看像是无病,其实心思细密的读者自然也能从花季少女的愁怨中领略到梅花的情状和韵致发生的微妙变化: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沉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浣溪沙》)
髻子伤春慵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玉鸭薰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浣溪沙》)
江梅是一种野生梅,又名“直脚梅”,常在山涧、水滨等荒寒地带生长。此时江梅的花期已过,而“我”无心其他,只看到柳花残败、飞絮萦绕,恰似漫无边际的愁绪,也衬托了“我”当下的孤独……这是较为典型的闺怨词,全词不着一个“情”字,却处处有“情”;没写一个“愁”字,却事事见“愁”。后者描绘了慵懒的少女在庭院的晚风中哀伤梅花初落的一幕,将流逝的春天化作纷纷的落蕊,把女主人公隐秘而纠结的苦衷一一流露。纵然李清照有满腹诗书和傲然正气,但作为一个名门闺秀,也逃脱不掉年龄和婚姻所营造的娇羞和隐忧,春季一如少女的爱情,令人痴想;梅花一如少女的青春,脚步匆忙。
因此,在爱情终于要如愿以偿之际,年轻的小姐便一扫一度的感伤,欣然提笔,一首《渔家傲》,以写梅而咏人,借赏梅而自赏: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可见,晦暗不明的愁情闺怨,已为“香脸半开”、“玉人浴出”、“造化有意”的自信欢情一扫而空,这里不仅用极其艳丽的辞藻形容了寒梅绽放的娇美,还特地手持金樽,满斟佳酿,奔放明朗,豪爽之甚,丈夫气概呼之欲出!梅花寄托了女性特有的敏感和惆怅的气质,也因李清照与生俱来的男儿豪情而倍加率真张扬。总之,易安早期词作中的梅花意象蕴藏了少女无一例外的伤春因子,也承载了无尽青春时节曼妙唯美的多情遐思,这为读者营造出一个真实可感、血肉丰满的妙龄李清照形象。
二、叹梅恋君的妇人柔肠
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结合历来被传为佳话,二人门当户对且志趣相投,婚后自是夫唱妇随、羡煞旁人,从诗词酬唱到《金石录》的编纂,无一不是夫妇二人情投意合的展现。因党政株连和仕途辗转的缘故,二人常常被迫小别甚至长期分离,此时梅花意象往往流露出思夫恋君的柔肠百折,也有与君重逢后喜悦而苍凉的喟叹。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小重山》)
据陈祖美先生考究,此词之写作背景应该这样:
……宋崇宁二年(1103),诏禁元祐党人子弟居京。此后,李清照不得不离开汴京回归原籍。至宋崇宁五年(1106)春,诏毁“元祐党人碑”,继而赦天下,解除党人一切之禁,李清照遂得以回京。从离京到回京,恰好历时二年,梅开三度。回到汴京的李清照,政治株连之苦得以缓解,原想快快活活过个春天,不料又蒙受了类似于长门之怨,其况味恰与五代“花间”词人笔下的宫怨词词意相合,所以顺手拈来他人之成句,嵌入己作,借以遣怀……她已经无可奈何地辜负了三个春天的大好时光,今年这个春天,在她手植江梅乍开还未开遍的时候,自己回到了阔别整整两年的汴京及丈夫身边,心里多么希望好好地过个春天啊!
江梅虽然还没有开遍,却也有一些先行绽开了花蕾,即使如陈先生所言,李清照已有“婕妤之叹”、“长门之怨”,又怎能泯灭妇人与夫君同赏春色的渴望呢?夫为妻纲,李清照也不能免俗;更何况子嗣的绵续历来居于封建正统的突出地位,无人能够撼动,李清照多年未孕,更加做好了坦然面对赵明诚迎新纳妾的准备。所以,笔者看来,所谓感情的意外未必能够引起狂风巨浪,相反,点点梅花已化作夫妻团圆后最美丽的点缀,更是女主人公忠诚、痴恋于夫君的深挚情谊的委婉抒发。
正因如此,当赵明诚于建炎元年(1127)三月回江宁奔丧时,李清照留在淄州府衙,时梅花渐谢,思君之际,感怀于错过梅花最美的时机: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楼楚馆,云闲水远。清昼永,凭栏翠帘低卷。坐上客来,尊中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直待,西楼数声羌管。(《殢人娇》)
白梅花已然萎谢,檀香梅的花瓣也如消融的雪花一般,不复再见。今年的遗憾和往年一样,赏梅又晚了。下片“更须频剪”、“数声羌管”更是将国势之危急与思念丈夫的复杂心情交织一处,既知中原国土就如“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故此处虽还是儿女情长,但之中又增家国之念,怀人怀国,实为一体。“年年玉镜台,梅蕊宫妆困”,连梅花妆也懒于梳理了,毕竟“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恋君之心幽怨绵长,可见一斑。
一旦人去楼空,此情难寄,一支寒梅,便可催人断肠。一首《孤雁儿》,情深意切,闻之泣下: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里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梅花落》一遍遍响起,梅花心中包蕴的深情厚谊,都被这凄凉的笛声惊碎;故人已逝,即使折得梅花,也无人可赠。当初南朝时陆凯赠梅给范晔,并作“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梅花的价值远远超越了其本身,承载了太多难以言明的内质,赠得收得,却未必说得,全倚赖主体双方感情的积淀厚度。可一枝赠不出的梅暗含了多少欲说还休的悲怆和愁苦呢?一如词人之祭明诚文所言:“坚城自坠,怜杞妇之悲深!”
三、残梅忧国的老妪悲歌
易安词具有丈夫气,尤其是南渡之际的作品,字里行间流淌着她沸腾而无奈的血液。在对待梅花意象态度的斟酌与转变上,往往反映出作者特定时期内的波动情绪,这与家国形势之间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以《诉衷情》为例:
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挪残蕊,更捻馀香,更得些时。
此前,李清照每写及梅,无论情绪如何,都非“探”(探著南枝开遍未)即“赏”(共赏金尊沉绿蚁),然而不久之后写及梅花,却是既“挼”且“撚”,甚至说道“梅花重重何堪俗”(《摊破浣溪沙·揉破黄金万点轻》,其中还有“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句,也可作此首中“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的注脚,两首互照,亦可证出于同期),何以至此?回答当然只能是:李清照正经历着极度的寂寞和悲愤。何以至极?由于国破家亡夫死。
的确,清照喜梅,但梅之于国、家、夫相较,即使可以同日而语,却也势必是无法替代的。因而国既破、家既亡、夫既死,那梅亦就必由此“残”,必是残梅……而此词正是借写残枝、残蕊、馀香,象征山河破碎、夫去不归;并借一系列动作性极强的词——卸、插、熏、破、挼、撚……表现了词人近于绝望的孤寂,抒发了词人的沉痛悲凉之情、凄婉哀叹之意。
在经历众多的奔波流离、人生跌宕之后,临近晚年的李清照迁居江南,偏安一隅,是时,另作《满庭芳》,手种江梅,延续暮年巾帼的悲壮: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扬州。从来,如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于离乱动荡时期寻得一方暂时安定的栖息地,这并不是李清照所期待的理想结局,因此词中便出现一个悖论:既然肯定不必像陶渊明、王粲那样临水赋诗、登楼作赋,又岂会道出无人来往,孤身一人以梅为伴的寂寞简直跟何逊当年在扬州的心境一样呢?因为寂寞,所以会重拾那一枝同样寂寞的梅花,可此时的梅花已全然不同于少女乃至那般圆润饱满,却单薄的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妪。词人面对着大势已去的处境只能苦笑一下,摸索着如同己身一般苍老脆弱的梅花——已经不起风雨的蹂躏,却还固执地在心里保留一份坚持。因此,梅花外表是残缺的,内心却一刻不曾放弃,恰如此时纠结于现实与理想中不能解脱的李清照。
宋高宗绍兴九年(1139),宋金议和,大赦天下,一派祥和,“吹梅笛怨”(《永遇乐·落日熔金》)划破了盛世喧嚣。“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颓唐老妇,隔绝于世,冷眼旁观呆儿痴女的欢声笑语,情郁于中未能发之于外,只好将丝丝缕缕的梅曲作为毕生的财富,暗藏了下来,慰藉一片破碎零落的冰心。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清平乐》)
此篇以梅为抒情线索,含蓄地概括了李清照一生的遭际和情怀:早年的欢乐、中年的悲戚、暮年的沦落,均在梅中一一得以照应,实可谓人与梅通、梅为人忧,抑或人即是梅,梅即是人,人与梅,已是浑然一体,难解难分。的确,梅就是李清照的整个人生,一个伟大的女词人与梅花的不解之缘,便构成了其最为真挚深沉的情感世界。(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1]李清照.李清照集[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
[2]陈祖美.李清照作品赏析集[C].成都:巴蜀书社,1992.
[3]陈祖美.李清照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
[4]靳极苍.李煜李清照词详解[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
[5]于中航.李清照年谱[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