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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理想,匍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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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缺乏变革、不思进取的年代,任何改革者――哪怕他仅仅只是做出了一种变革的姿态――都有理由被我视为英雄,于是,在这个华语影片拍得越来越让人昏昏欲睡的季节,无端地,我又一次想到了陈果,以及他的“九七三部曲”。

就像现在的小资们会不厌其烦,永不停止地追忆张爱玲、杜拉斯和村上春树一样,在这个镜头和胶片泛滥的年代,陈果这个名字已经被异化成一个符号,在独立电影的领域里几乎成了“非主流”的代名词。在商业化的背景下,香港成为上演悲喜剧的绝好舞台。透过狗仔队和八卦娱乐杂志不遗余力地报导,我们知道王家卫经常戴着他标志性的墨镜去挤地铁,陈升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每每都要在pub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倒在pub门口一觉睡到天亮,直到被清早开门的伙计发现叫醒。当然,若要论戏剧性,这一切都还比不上陈果在回归之年仅仅用了五十万港币外加一些废弃的胶片完成了《香港制造》一片来得精彩,让人心旌动摇。

“九七三部曲”(《香港制造》、《去年烟花特别多》、《细路祥》)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这个外表看起来敦厚内敛的中年男子对一九九七这一历史之年有着执着和无尽的兴趣,于是,公元1997年,在这个电影诞生整整100周年的年份,在这个全体港人带着焦灼和期盼的复杂心情迎接回归的年份,做了十多年副导演的陈果终于坐不住了,拿出手头那本积压了好几年、有些泛黄的《香港制造》剧本,他觉得自己该用镜头向世人说点什么。

五十万港币现在还不够支付一个大腕片酬的零头呢,但对于彼时在香港电影圈尚默默无闻的陈果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募集来的几乎全部资金。因为之前有过合作的关系,陈果从刘德华的“天幕”电影制作公司那里搜罗了一些废弃的胶片,当然,这个公司后来经营不善负债累累,搞得刘德华叔叔一年马不停蹄拍了十多部电影来还债――那是后话了。

资金和胶片有了,接下来的工作便是挑选演员,五十万的港币当然不能请来什么职业演员,更别提什么天王巨星了,陈果索性找了几个之前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新人,在这个名单里,包括现在被我们熟知的、后来曾出演过《古惑仔》、《特警新人类II》等片的李灿森,而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在街头无所事事的阿飞,被迎面遇上的陈果一句“你有没有兴趣拍电影?”吸引,几乎是误打误撞地闯进了演艺圈。

作为严格意义上自己执导的处女作(如果那部因经济方面原因赶鸭子上架的《大闹广昌隆》不计在内的话),《香港制造》无疑还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它传达出来的对社会现实的拷问以及底层人物真切而无助的挣扎就像一把明亮的尖刀,照亮并刺疼了充斥着无聊打斗和低俗搞笑的香港电影圈。接下来,伴随着该片在当年金马奖上折桂的无限风光,媒体用闪光灯和成篇累牍的报道宣告了一个异类导演的诞生。在以票房论英雄的香港电影界,陈果几乎没拍过一部赚钱的电影,但即便如此,那个把漫画画得挺有味道的马楚成还是很诚恳地说:“陈果是香港电影的希望”。

是的,赚钱的电影有人拍,不赚钱的电影也要有人拍,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耐心来看《香港制造》,但银幕上也不能只有石斑鱼的笑声与杨思敏的酥胸。王晶的娱乐片早已深入人心,徐克的江湖也不乏拥趸,甚至就连王家卫的旗袍也伴着世纪末的怀旧风潮在都市里大行其道了,只有香港制造出来的陈果依然游走在主流的边缘,我行我素,格格不入。

把陈巢和任何一位华人导演做比较都是对双方的不敬,如果非要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认为陈果在叙事层面上和李安的气质较为接近,而把镜头对准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友谊和迷惘的《香港制造》,则可以和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做一比较。影片中,伴随着冷色调、有些跳跃的镜头的推移,爱情、死亡、暴力、绝望被冷静地一一展现,当那个叫中秋的年轻人杀死自己老大的时候,我不禁再度想起片头那个跳楼自杀的女子。

没有了信仰,没有了关怀,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温暖,爱比死更冷。

《香港制造》一片中,陈果后来作品中给人以深刻印象的黑色幽默尚未出现,但直面当下生活、关注边缘人群命运以及对生活的思考和批判精神等诸多元素已经初现端倪。在这以后,陈果就像一个不算勤奋但绝对守时的邮差,以每年一部电影的速度一点点地带给我们以惊喜与思考。

1998年,他带来的电影叫《去年烟花特别多》,顾名思义,故事的时间依然定格在1997年。表面上看,1997香港回归,普天同庆,到处是喜气洋洋的焰火,所以是“烟花特别多”,但更深一层,烟花此处只是一个意象而已,代表着短暂的绚烂之后的寂寞与绝望,以及对身份与前途的不可预知的困惑,而在陈果看来,这一年,这样的寂寞与困惑特别多。

《去》片基本上还是沿袭了《香港制造》的原班人马,在某种意义上,你甚至可以把前者当成后者的续集来看,贯穿全剧的沉痛让这部片子的色调更为灰暗。李灿森还是那么一副似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躁动不安的年轻人,作为一个退伍的原港籍英兵,他的内心被推到了矛盾的漩涡中心:他所要面对的,除了失业的压力,还有对新身份的认同危机以及对几乎完全陌生的游戏规则的恐慌。从出场的那一刻起,这个人物不可避免地在沿着宿命的轨迹滑行,一切在开始就已结束,这是一个注定了要活在绝望里的悲剧人物。和《香港制造》一样,故事的结尾,没有阳光,只有黑洞洞的枪口,当个体无法对抗社会制度从而感到沮丧绝望的时候,他所能做的,便是把自己杀死。

从《香港制造》到《去年烟花特别多》,影片的主人公由青年长成了中年,只有绝望和对自己身份的焦灼追寻一脉相承。

转眼又是一年,这一次,一部叫《细路祥》的电影折服了更多的人,以至许多人都把它视为陈果迄今为止拍得最为出色的作品之一。当然,批评的声音永远是有的,不过这一次,即便是批评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认可与赞许,观众抱怨影片丰富的细节让自己应接不暇,抱怨陈果想在一部影片里讲述的东西太多、“野心”太大。的确如此,《细路祥》不是一部可以边嗑瓜子闲聊边看的影片,导演继承了自己的偶像基斯洛夫斯基的叙事技巧,他很贪心,希望观众从第一个镜头起就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否则你将迷失,不知所云。电影的剧情其实很简单,但它就如一个有着魔力的黑洞,吞噬了无尽的细节和可能在其中,整部电影如同一株繁茂的大树,树冠和树根分别向空间和泥土里延伸、蔓延,永无止尽,没有尽头。

与《香港制造》和《去年烟花特别多》一样,《细路祥》的主人公依然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卑微人物,陈果已经分别表现过了青年人和中年人的挣扎与绝望,作为三部曲的杀青之作,这一次,他把镜头对准了一个送外卖的少年。在陈果的电影里你可以看到导演自己成长的痕迹,《细路祥》里已经没有了当年《香港制造》里的轻狂气,就连《去年烟花特别多》里的那种无谓的挣扎也被取消了。陈果用镜头这把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切开日常生活的内核,童谣没有稀释故事的悲剧色彩,《细路祥》讲述的依然是一个抗争的故事,只是悲剧由被动地呈现变成了一种自觉地展演,它就像空气一样侵入每一个观者的内心深处,让你不禁打一个冷战。有些电影就像鸦片一样会让你暂时忘却现实,而陈果的电影则永远在顽强地提醒你,告诉你这个世界无所不在的挣扎以及那些在你身边卑微但努力活着的人们,他们和你在呼吸着同样真实的空气。

陈果不贪图所谓的宏大叙事场景,他总是低姿态地把自己的切入点放在微小的细节上,批判精神和入世精神成为贯穿三部电影的精髓,我以为这种姿态正是艺术所需要的姿态。关于陈果,任何学院派的评语都是隔靴搔痒的,他对节奏的把握是如此精确而冷静,以至电影在他手里活生生地就变成了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