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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病毒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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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的忧郁,是对整个世界的傲慢。”

――芥川龙之介

我一直以为,少年是一种病毒。这种病毒长着雪花形状,触感冰凉,无色无味。染上这病毒的人,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叶有情感的小舟,孤独且不知方向。若是身体强健,又佐以虚荣、老练与世故的良药进补,则性命无虞;若是身体体质虚弱,又拒绝治疗,那么要不走上早夭的道路,要不病体缠绵。痛苦地与整个世界抗争直至孤老。

向前看,一代比一代多情,一连串幽蓝的眸子茫然地凝视着世界――维特、罗密欧、希腊神话中爱恋自己的影子而死的水仙少年……往后看,一代比一代无情,以至于少年病没了传播途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这遍播全球的病毒是发源于何处了。但普遍的规律是,越是狂热的时代,这病毒越是肆虐。

日俄战争之后的日本沉浸在一片狂喜之中。北方的劲敌丢盔弃甲,一大片富饶的土地在面前展开。作为功臣的松枝家族,亦因此发迹。而松枝家长子松枝清显,则对这场刚刚结束的战争毫无印象。作为美丽的贵族少年。清显毫无疑问地要接近皇室。从他十二岁为妃殿下提裙摆,到爱上洞院宫王子的未婚妻,他的爱情一直毫无意识地参与着国家大事。

大多数人认为《春雪》中的松枝清显是三岛由纪夫回忆的结晶。三岛的祖母是皇室后裔,优雅而神经质,和小说中住在松枝府深处的祖母一样。三岛由纪夫也和清显一样体弱多病,并且十分任性。唯一不同之处是,三岛的生活中除了女佣和祖母之外,并没有一个像聪子那样的女孩子,也没有一个理智得像本多那样的密友。三岛的少年时代,全部是彻骨的寂寞。

在《春雪》中,三岛为自己虚构了一位朋友。清显和本多这一对朋友,一个是被欣赏的花朵,一个是站在楼上观景的人,互相牵挂着却不能互相体验。本多替清显将聪子悄悄“偷”到别墅,清显亦在临死前向本多托付了梦的日记。本多是清显通向现实的桥。

“我们活着,也同时拥有丰富的死。安葬、墓地、墓前那束枯萎的花,死者的记忆、亲眼目睹的亲人们的死、还有对自己死的揣测……同一个个体在不同的时间里被继承到各种不同的思想中,成为一条生之流……”

当本多一本正经地用理智否认暹罗王子的轮回说时,清显却忙着和另一个伙伴高高兴兴地玩沙子。那时候,聪子忍受着和清显分别的痛苦,和成为王子妃的压力。清显对聪子的漠然让本多愤慨,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真正生气。因为清显与生俱来的月光一般的美,使得他漠视一切美的毁灭。包括聪子的削发,包括自己的死亡。

清显的生命,像是一场春雪。为了片刻飞扬的美丽,放弃了生的权利。他是一开始就考虑了“终了”的,只是他觉得患少年病死去,与这初春的景色十分相宜,让他十分动情,于是便不由自主地走了下去。

二战之后,日本文学界最引人瞩目的事件莫过于三岛由纪夫和川端康成的相继自杀。1970年11月25日三岛由纪夫将日本自卫队东部总监部师团长绑架。押至阳台,向楼下800名士兵发表煽动演说,宣传――“日本人发财了。得意忘形,精神却是空洞的,你们知道吗?”楼下爆发一阵长久的笑声。于是。三岛走进房间,用白色的布紧紧裹住自己预备切腹的部位,将短刀埋进血肉里,并由学生森田必胜介错(是指在日本切腹仪式中为切腹自杀者斩首,以让切腹者更快死亡免除痛苦折磨)。此后,川端康成赶到现场,却没能看到三岛的尸体。后来,他曾对学生喃喃自语道:“该被砍下头颅的是我啊!”17个月后,川端含着煤气管自杀。媒体猜测,川端为自己夺取了本该属于三岛的诺贝尔文学奖而感到愧疚,所以自杀谢罪。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死于少年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