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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风哥,我把小颖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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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无缘做他的新娘

1998年9月15日,我与相恋六年的男友季林一同去做婚前检查,如果一切顺利,国庆节我就会成为他的新娘。

那天是季林开车,微风习习,深南大道两旁花红柳绿,衬托着我的好心情。

记得六年前我刚到学校法律系报到时,家里没人送。我带的行李过多,一下子拿不走,放那又怕丢,急得团团转。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很高的男同学走过来,二话不说,抓起我的行李,肩扛手提,迈着大步送我到了宿舍。他放下行李,什么也没说,朝我微笑了一下就走了。

很快我就在操场上发现了他。他比我高一届,是校篮球队的中锋。他身材匀称,两条修长的腿,跑的姿态像梅花鹿,美得飘逸。

季林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看他打球绝对是一种享受,他的舞也跳得好,再加上他是计算机科学系成绩一流的好学生,不少女同学都对他怀有爱慕之心。

开学不久,在周末学生会组织的舞会上,他和我再次相逢。他竟选择我当舞伴。我小时被喜爱文艺的母亲“强迫”练过芭蕾,身段和舞姿都比较出众。我不能拒绝在大学里头一个帮助我的人,于是我这个身高只有1.62米的小女孩,与身高1.82米的季林翩翩起舞。他一次又一次托着我的身体悬空飞转,真像专业舞蹈里的“托举”。舞场里,我们是非常显眼的一对。

只是,他特别寡言。我们法律系的男生很多都属于能言善辩类型的,季林的沉默倒引起我对他的好奇。他越不说话,我就越想接近他,了解他。他的风度大方自然,每次见到我都显出由衷地高兴:又让座又递茶,虽然话很少,但总能准确到位地接上我的话茬。这很让我着迷,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心相印导致的阳光心情吧!他的英文水平很高,我常收到他的英文信,字迹娟秀。他心细手巧,我的Walkman和煮方便面的电热杯都是他保修。他很宽容,我有时发急,耍点小脾气什么的,他只是笑笑,真是个温情脉脉的谦谦君子啊!

就这样我们好上了。女同学都开我的玩笑:“小颖啊,你真是那个幸运的Litter Woman!”(美国名著“小女人”)

毕业后我们决定到深圳发展。季林和别人合伙开办了一家IT公司,我则加盟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我们合租了一套公寓,紧张繁忙的一天结束后,回来的第一个节目,就是相互之间紧紧拥抱。在他的怀里,我会心醉神迷地喃喃自语:“季林,我爱你!”他回答我的是深深的吻。

深圳是个什么都变化很快的地方,离婚率也很高。我接手的案子几乎都是离婚案。眼看那么多夫妻结婚几个月就闹得不可开交,不由地庆幸我和季林的感情基础是多么好,我们的爱情决不会受环境的影响而变味……

想着想着,医院到了。我们分别做了检查,都没问题。给季林检查的那个医生随口说了一句:“这小伙子的右腿膝关节有点问题,平时有什么感觉吗?”季林说:“总是感觉右腿发凉。”医生说:“你该去拍个片子。”季林说:“算了,反正和结婚没关系!”我劝他:“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趟医院,就顺便查一下嘛!”

片子很快出来了。放射科医生满脸严肃地问我:“你是病人家属吗?”我愣了,心脏狂跳起来,千万种可怕念头闪过脑海……季林异常冷静地问:“医生,什么事您尽管说吧!我们都还年轻,能挺得住!”

医生说:“季林先生患的是右腿成骨肉瘤。这个瘤子恶性度很高,若赶快截肢化疗,可以保证有两年的生存期。否则……”

医生的话没说完我就晕过去了!

我诅咒那个黑色的9月15日!他把我们这幸福的一对一下子从天堂推下地狱!从那天起,伴随我们的是昏暗无光的天地,是心理和生理上都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季林,我最亲爱的人!你本该成为我的新郎,我们要幸福相守一生。可是你竟然会很快就离我而去!

地狱人间苦苦煎熬

季林的右腿从根部截掉了。紧接着就开始了化疗。他对化疗很不适应:没几天头发就几乎全没了,一口饭也吃不下,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而且还有严重腹泻。我天天陪伴着他,心如刀绞,心力交瘁又无可奈何。

有一次我上街买东西离开他半天,傍晚回来,大吃了一惊:我找不到季林了!他的病床上一个秃头苍白的人在冲着我笑。因为瘦,他的牙显得很长,连牙龈都露了出来。我吓得尖叫一声就向外跑!身后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叫:“小颖!小颖!”我定神一看,那人就是季林!可能我刚从阳光灿烂的外部世界回到这地狱般的病房,形象思维反差太大,竟然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了!

我从不敢在季林面前掉一滴泪,但在他服用安定药熟睡后,我跑到医院的花园里放声痛哭了一场。我哭上苍为何对季林如此不公;我哭我们的青春和幸福为何如此短暂;我害怕,如果季林离开了我,我怎么活下去!

季林却心态自若地迎接即将来临的死神,但他从不和我谈论死亡。精神稍好时,他这个寡言的人变得话特别多,他断断续续地、吃力地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说他的姥姥家在一个江南小镇上,姥姥一生只生有两个女儿,即妈妈和他的大姨。每年他和表兄苏风都会被送回姥姥家度暑假。苏风与他的性格完全不同,能说会道,点子又特别多,领着他在小河沟里捞鱼捞虾,在树林里捉迷藏,还爬到屋顶上赛跑,结果把邻居的屋顶弄了个洞,被姥姥揍了一顿……

我的心像压了块巨石般沉重,我无心听他的儿时故事。季林却执拗地反复地给我讲他的表哥苏风。他说苏风考的是浙江大学,毕业后留美,现在可能已拿到博士学位在美工作了。他感叹说:“唉,我们兄弟两人已经四年没见面了!”

强制化疗期终于过去了,季林多少胖了一些,性格也完全变了,变得爱说爱笑,老是逗我,好像他什么事也没有,而患了绝症的是我。他开始在病床上用手机往美国打电话,接电话的自然是他表哥苏风。他们聊天开玩笑回忆童年,但季林只字不提自己的病。

有一次我出去洗澡,回来时看见季林又在打电话。看见我他立刻关机,将满脸的痛苦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微笑。我清楚地看见,他面颊上都是泪水。我冲上去扑进他的怀里,几个月来,我们第一次抱头痛哭。

我成了一个悲观的宿命论者,除了尽心照顾季林外,我对一切都没兴趣,有时连梳头洗脸都忘了。季林背着我打手机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个月我竟然给他交了5000多元的手机费!我劝他省下钱来治病,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坚定地说;“我们不能束手就擒!我一定要让我们本该得到的幸福,在你身上延续下去!”

雪山雄鹰揭示生命真谛

化疗后,季林恢复得出人意料的好。他在医院装了假肢后,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我突然有了一种幻觉:季林患的所谓肿瘤,是不是误诊?

季林有个宿愿,他一直想去,医生说他的心肺功能都很好,可以承受高原的温差和缺氧。于是我们好好准备了一番,先从深圳坐飞机到了北京。在故宫,季林一遍又一遍抚摸那些汉白玉的栏杆,贪婪地望着北京的每一张笑脸,望着北京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他说:“总算把北京看够了!她是我们祖国的象征啊!”

我请游人为我们照像。季林说:“我给你照吧,我就不入镜头了!”我的心里一阵酸楚:他是不想让我今后伤心。莫非他有什么预感?

在北京玩了一周后,我们直飞拉萨。高原的阳光晃得我们睁不开眼,季林的心情非常愉快,我的心境也好了许多。我们逛了布达拉宫,又在八角街买了不少小玩意。在八角街的一个咖啡馆里,我们遇到一个深圳的熟人。他说我们应该到唐古拉山口去看看,雪山雄鹰是那里的一景。季林兴奋起来,恨不能马上就动身。

第二天我们雇了一部私车,沿着蜿蜒的青藏公路走,傍晚到了一个兵站。司机说;“你们也不用非去唐古拉山口,这里照样能看见你们想看的!”

兵站的同志们热情接待了我们。季林兴奋之至,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交谊舞曲光盘放进兵站的VCD里。悠扬的舞曲响起来了,我将一件肥大的军装系在腰上当作舞裙,和季林缓慢地给战士们跳起了华尔兹。热烈的掌声一直响到深夜才罢。季林睡前解下假肢,已是血迹斑斑。我心疼不已,他却高兴地说:“今晚你高兴吗?生活给我们的已经不少啦!”

晨曦时,我们爬起来,披上战士们给的军大衣,找到一处向阳的山坡依偎着坐下,静候高原苍鹰的雄姿出现。天空格外蓝,云彩似乎从我们身边飘过,四周一片静谧。突然我看见一只雄鹰鼓起双翅,在山峰间滑翔。接着又一只,又一只……它们藐视一望无际的冰封雪原,藐视高不见顶的悬崖高山,在广褒无垠人际罕至的荒凉中,无所畏惧,振翅飞翔!

我们看呆了。苍鹰见我们不太动弹,老围着我们盘旋,它把我们当成了猎物吧。我发现,有一只鹰的身体老向右侧倾斜。它飞过我们时,竟有鲜血滴落在我们面前的雪地上!它被偷猎者击中过!可是它若无其事,依然勇敢地与伙伴们一同飞翔。

季林也看见了这只受伤的鹰,他突然笑了,心境开朗地对我说:“小颖,我们专看这只受伤的鹰吧!它流血太多,就要休克了!我们看看它怎么个死法!”

我揪着心观察。受伤的鹰一直在不停地飞、飞……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它突然向着悬崖下坠落,终于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头一歪咽气了!

我失声痛哭起来。季林却站了起来,大声说:“痛快!壮烈!”一边率先下山。望着他在山巅上一点点变小的背影,我突然大彻大悟:这只鹰就是我的季林!活,就活得潇洒;死,也没有恐惧!

你带我飞向朝阳

从回到深圳,季林的病情一直比较稳定,我们一起度过了最后两个月的快乐时光。因为季林的公司为全体员工都买了医疗保险,他自己也买有一份价格不菲的商业保险,所以他患病后我们一直还未遇上经济危机。

有一天,季林突然说恶心,他吐了。我们又去了医院。经过检查,季林的肾功能出了问题。病情飞快恶化!呕吐、少尿、全身浮肿。一天傍晚,季林强打精神让我扶他到花园里坐坐。他严肃地说:“小颖,我知道,我再也走不出医院了。我们就要永别了!在告别人世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结婚。”我哭了,问他:“你的身体这样虚弱,我们怎能结婚呢?”他笑了,说:“小傻瓜!不是要你嫁给我,而是让你嫁给我的表哥苏风!”我生气地说:“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拿我开心!”季林认真地说:“这个念头,从我一生病就在我心里了!我和你相处六年,我们之间不可谓不了解;而我和苏风一起长大,更了解他。你是个特别重情的好女孩,我不能让你我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情影响你一生的幸福。我要在死前把你今后的生活安排好!”

我放声痛哭起来,季林一手搂着我,一手轻抚我的长发:“苏风是我的表哥,从遗传学的角度讲,我们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其实他比我优秀。你我是初恋,印象太深。我走之后你很难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那时你就会拿你的丈夫和我比,这种比较带来的痛苦难以预料……我已经在电话里把我的想法和苏风说了,他没有意见……你们先见个面吧。”

一周之后,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走进季林的病房,我一眼就看出他是苏风。

苏风到时,季林说话已经很困难了。兄弟二人相视无语,任凭那男子汉苦涩的泪水无尽流淌……

季林说的没错,苏风的相貌身高嗓音手势都和季林相似。他能万里迢迢回来探望,并答应季林娶我为妻,说明他和季林一样善良。可我不愿面对苏风。我觉得我就是看苏风一眼,也是对季林的亵渎!苏风的健康明朗更衬托出季林的衰弱无望。

季林多次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小颖,我这里没事。你陪苏风出去走走,让他看看深圳,你们多聊聊……”我心如刀绞,扑在季林身上放声大哭。季林拉过苏风的手,一遍又一遍嘱托:“苏风哥,我把小颖托付给你了。衷心希望你们……幸福!”苏风含着泪说:“小林,你就放心吧!”

季林又一次昏迷了,他脸色苍白,头肿大如斗,我的情绪越来越反复无常,看见苏风的身影就烦躁。终于有一天我疯了一样对他喊:“你给我滚回美国去!……你是一个可耻的第三者!”苏风不解地看着我,他似乎想反驳,最终却保持了缄默。

苏风被我“赶”走了。昏迷中的季林有时也清醒一两分钟,这时他总是吃力地问我:“苏风呢?你要和他好……就算是为了我……”又说:“苏风最可靠……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2000年9月13日凌晨,我趴在季林的病床边昏昏欲睡,突然听见季林叫我:“小颖!小颖!”原来他又从昏迷中醒过来了,精神还出奇的好。“回光返照?”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季林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对浮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留恋和柔情。良久,他才清晰地说:“要是没有病……该多好……可我就要……永远……离开你了……你是个……多好的……姑娘……,我对不起你……”他喘息了一阵,又说,“不过……苏风是我对你的回报。答应我,嫁给他……”望着他肿得面目全非的脸,我违心地点点头。季林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头一歪,咽气了!他走的时间是清晨5时25分。

在季林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来了许多许多人。年轻的男孩们紧握我的手,老人们和姑娘们和我紧紧拥抱。我的泪已流干,心也随着季林走了。恍惚中,我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人远远站着,我知道,那是苏风。

又是一年秋风凉。我去外地出差,10月中旬才回到深圳。放下行囊,我立即去给季林扫墓。季林的墓地在离深圳较远的一处山坡上,我在墓地种了两株侧柏。一年来,节日里我都会在这里呆着。来到墓地,我惊异地发现我为季林立的汉白玉墓碑变了个样子:墓碑上方镶嵌了一幅画,一只受伤的雄鹰滴淌着血,染红了皑皑雪峰……但它顽强地向着太阳飞翔……

突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叫我:“小颖!小颖!”

季林复活了?!分明是他在叫我呢!一个人朝我走来,他一身黑衣,胸佩白花,用只有季林才拥有的那种微笑看着我。

是苏风!我早该想到是他――除了他,谁还会像我一样,把季林看作是折了翅的雄鹰呢?!苏风在季林的周年忌日赶到深圳。那幅画是他在美国花高价请人画的,回国后请石工嵌刻在季林的墓碑上。他听说我出差了,一直在深圳等着我……

苏风从怀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摁下开关,传来季林沙哑的嗓音:“小颖,当你听到这段话时,我离开你可能已一年左右了。我特地嘱咐苏风在此时回国看你。你的心情好些了吗?苏风现在至少可以作你的朋友了吧?你要想开一些。握住苏风伸给你的手吧!你们多年轻,生命的路途还长着呢!你不是老说我是那只断了翅膀的鹰吗?我流着血带你飞向朝阳,你不会辜负我吧?……”

我泪如雨下。泪雨蒙蒙中我看到了苏风伸过来的手,我慢慢握住了它,然后站起来,靠在苏风肩头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