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业信用放款的激励相容设计:莱商银行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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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相对于大型和国有企业而言，中小企业信贷风险明显较高。因此，中小企业贷款以担保抵押为前提，已经成为业界的一种常态。但近年来对于担保抵押的有效性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在此背景下，莱商银行另辟蹊径试水信用放款。本文从担保失灵与二元市场边界动态迁移角度，对莱商银行信用放款的内生逻辑与外在诱因机理进行了分析，运用激励相容理论，对信用放款制度设计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信用贷款；信息传递

中图分类号：F830.33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4-2265（2013）01-0040-05

一、引言

相对于大型和国有企业而言，中小企业信贷风险明显较高。因此，中小企业贷款以担保抵押为前提，已经成为业界的一种常态。理论和实务均将担保抵押方式的完善创新作为防范中小企业贷款风险、确保银行信贷资金安全的突破口。

但近年来对于担保抵押的有效性，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有的得出了令人讶异的结论。如马诺韦和帕迪亚（Manove和Padilla，1999，2001）认为，高的贷款担保与不良贷款以及高违约率相关。希门尼斯和绍里纳（Jimenez和Saurina，2004）从西班牙商业体系1988—2000年的统计数据的研究中也得出担保贷款具有较高违约率的结论。陈雁清（2002）根据国家审计署相关资料认为，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信用担保贷款所形成的不良贷款比例大大高于其他贷款形式。刘堃等指出，我国银行业抵押贷款不良率通常比全部贷款平均不良率高出1-2个百分点。姜明杰（2009）通过对威海市商业化担保公司单方面集体弃保的分析表明，担保对于防控银行信贷风险并不总是有效的。在此背景下，莱商银行另辟蹊径试水信用放款。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令人耳目一新，给中小企业信贷市场带来一抹亮色。

二、从“扔不掉的担保拐杖”到试水信用放款：莱商银行的一小步

作为地方性金融机构，莱商银行成立之初，就坚持“中小银行，中小企业”的市场定位，中小企业贷款占其全部贷款的90%以上。在相当长一段时期，莱商银行发放中小企业贷款基本不存在竞争，因此具有较大的筛选余地。在利率定价方面，莱商银行也有较强的话语权，能够一直维持较高的贷款利率：一般在基准利率的基础上上浮50%—80%，部分贷款利率上浮100%。用莱商银行自己的话说，在莱芜发放中小企业贷款条件得天独厚，土壤是很“肥沃”的。

（一）竞争压力

然而近年来莱商银行发现，大型国有银行不再像以往那样“嫌小爱大”，陆续成立了专门的中小企业信贷机构，大力拓展中小企业信贷市场。莱商银行的部分中小企业客户，包括一手扶植起来的部分优质高端客户，信贷业务开始转向或部分转向大型国有银行。莱商银行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并作了随机抽样调查：这些客户中，有些认为自身的贷款需求没有得到完全满足；有些是因为大型国有银行能够提供更加方便快捷的遍布全国、辐射全球的服务网络；有的是由于国有银行能够提供相对较低的贷款利率。

莱商银行面临的另一市场竞争压力来自异地股份制银行。这些异地股份制银行机制灵活，嗅觉灵敏，市场拓展并不受地域限制，尤其莱芜当地没有股份制银行分支机构，更成为异地股份制银行业务拓展的首选区域，力图在当地中小企业信贷市场分一杯羹。目前当地企业在异地股份制银行的贷款已占全部贷款的两成以上，莱商银行的优质中小企业客户中，不少都与异地股份制银行有合作。此外，当地6家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典当行及民间借贷组织也趋于活跃，其主要客户群体同样定位于中小企业。莱商银行对中小企业的竞争优势逐渐被蚕食。

（二）担保风险的疑虑

在中小企业信用状况整体欠佳、会计财务报表不规范、信息不对称突出的背景下，为有效防控风险，莱商银行所发放中小企业贷款基本全部为担保抵押贷款，信用担保成了“扔不掉的拐杖”。以2012年6月底为例，该行信用贷款仅有5笔，仅占贷款总笔数的0.14%；信用贷款总额1.2亿元，仅占贷款总额的0.84% ；担保贷款（含保证贷款和抵、质押贷款）笔数占比达99.86%，金额占比达99.16%（见图1）。

但近年出现的一些现象也引起莱商银行的关注、思考和疑虑：一是担保企业资产负债率过高，对外担保余额远远超过其净资产。如A企业对外担保余额19.07亿元，保守估算约是其净资产的20倍。B企业财务报表显示，2011年11月末资产负债率高达93%，对外担保余额2.97亿元，是该企业净资产的3.7倍。而B企业的担保方C企业2011年12月初其资产负债率达86%，对外担保余额1.64亿元，是净资产的2.1倍。二是担保中的“拉郎配”风险。银行为了贷款更加保险，往往倾向于选择熟知的企业作为担保人，而将借款企业自行协商的拒之门外。三是担保代偿履约难。企业贷款逾期后，担保方往往想方设法推卸责任，导致贷款长期拖延悬置不还。多户联保、链式担保、信用共同体等担保方式的贷款代偿更是难上加难，往往“倒下一个，拖累一片，影响一圈”。

（三）买断信用评级产品

2008年以来，在当地人民银行的大力推动下，莱商银行积极与信用评级机构接触和合作，委托信用评级机构对其中小企业客户或潜在中小企业客户进行信用评级。双方的合作打破了原有的信用评级费用由企业承担的行业惯例，评级费用全部由莱商银行承担，参评企业不承担评级费用。这样，就有效避免评级公司与参评企业相互串通、人为提高参评企业信用评级级别的问题。另外，莱商银行作为信用评级产品的购买方，可从自身角度对评级内容、权重设计、评级流程等进行“量身定做”，参评企业的信用评级结果更加严谨科学，更加契合莱商银行的信用需求。通过内部贷款调查和外部信用评级两者有机结合，莱商银行可以对企业的整体情况、信用状况、发展前景等得出更加科学合理的判断。

（四）试水信用放款

既然保证担保并不像预先设想的那样有效，有时甚至是形同虚设，既然发放担保贷款并不必然比信用贷款安全，那么就没有必要“咬定担保不放松”。有了信用评级产品买断这样一道“风险防火墙”，莱商银行决意适度减少对“担保拐杖”的过度依赖。经过前期充分调研和可行性论证，莱商银行于2012年7月推出信用贷款业务，首批选择71户优质中小企业发放信用贷款，授信额度超过20亿元。截至当年10月末，已经对其中的44户发放了信用贷款，贷款总金额5.33亿元。

对信用放款企业，莱商银行设置了较为严格的准入条件和贷款流程，并引入主办行制度作为风险防控的核心内容和关键环节。

三、信用放款的内生逻辑与外在诱因

当前，中小企业贷款担保成为刚性要求，担保贷款是常态，信用贷款是例外。企业信用状况再好，履约能力再强，都要有相应的担保才能获得贷款。莱商银行对符合一定条件的中小企业发放信用贷款，打破了这一固化的模式。

（一）担保失灵

一般认为，担保贷款较信用贷款安全，但也有研究表明，担保贷款与较高的不良率存在正相关性。而在实践中，两者之间并不存在直接因果关系，一切要以对维护银行债权有作用和符合银行预期为前提。对外担保所能承受的风险须以净资产为限（高旺东、贺创业，2009），但目前过度担保现象却极为普遍。这是由于银行在放贷时可审查保证人的对外担保余额以决定是否认可其提供担保，但贷款发放后却很难再有效约束保证人继续对外提供担保。与过度担保与过度贷款情况类似，莱商银行对此束手无策。同样，互保、多户联保及关联担保的大量存在弱化了担保效果。一旦出现风险，担保责任相互抵消甚至不可避免地发生串联性风险。

（二）二元市场边界的动态迁移

长期以来，我国的信贷市场呈二元分割状态，全国性银行与大企业构成了高端信贷市场，呈现价低、量大、期限长和信用放款等特征；而地方性金融机构与中小企业则构成了低端信贷市场，呈现价高、量小、期限短和贷款的非信用保证条款等特征。但近年来，完全依赖大企业已经无法满足大型银行业务发展需求，大型银行开始逐渐介入中小企业市场，从而对地方性中小金融机构的信贷市场造成挤压。

近年来，莱芜市对资源、能源、钢铁、电力等行业国有企业进行了大规模的整合重组，银行竞相追逐的国企和央企数量不但没有增加，还有明显减少，地级市及以下大型企业更少。有的几家国企整合为集团公司后单独设立了财务公司，集团公司的子公司和分公司不能单独向银行融资，而要通过其财务公司进行。如济钢、莱钢合并为山钢集团后，山钢集团成立了专门的财务公司，今后莱钢从银行融资要通过山钢财务公司进行，莱钢驻地的银行机构特别是国有银行势必需要调整“背靠莱钢好乘凉”的放贷策略，转而进军中小企业信贷市场。

同时，大企业融资渠道不断拓宽。近年来，大企业通过股票融资、发行短期融资券等，直接融资占比不断提高。2011年，全国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在社会融资总量中的占比为58.3%，较2002年下降33.7个百分点；企业债券占比为10.6%，较2002年提高9个百分点（见图3）。而发行企业债券以大型和国有企业为主。

大银行仅靠大企业已经吃不饱，这就势必造成大型银行到中小企业信贷市场寻求合作。当然，大型银行向中小企业发放贷款同样以担保抵押为主，但这样中小企业具备了一定的选择空间，结果是中小银行的部分优质客户开始流失，留在中小银行的优质中小企业议价能力也逐渐增强。

（三）信用放款的激励相容设计

里奥尼德·哈维茨（Hunwiez）提出的“激励相容”理论是指，在委托关系中，如果一项制度安排能促使人所采取的行为恰好与委托人所要实现的目标相吻合，这就形成了激励相容的效果。信用放款前提是基于银企长期的、全方位的深度合作，双方都会注重协调和兼顾对方的利益以维系持久深入的合作关系，一般不会因为短期的和局部的利益牺牲长期利益。

对取得信用贷款的企业而言，得到的是持续稳定的、相对充足的和利率优惠的融资渠道保证：莱商银行根据企业实际资金需求进行授信，对于超过授信额度的临时性资金需求，根据企业申请，提供授信额度10%以内的特别授信支持，超出支持能力的，可通过组织银团贷款的方式协调解决；对在政策性银行享受优惠贷款政策的，只要满足条件，莱商银行不仅可以发放信用贷款，还可为其提供担保；对信用贷款给予利率优惠，原则上以基准利率上浮60%为上限。

对莱商银行来说，得到的是优质客户资源，同时由于信用贷款的稀缺性，在商业活动过程中“信用贷款企业”这块金字招牌也会增加企业在其合作伙伴和客户心目中的分量，因而信用贷款企业会格外珍视和极力维系与莱商银行的合作关系，从而将贷款违约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1. 主办行制度+信用评级产品买断，消减信息不对称。中小企业客户群体先天具有财务信息不健全、信息透明度低等制度缺陷，信息不对称现象明显。因此对中小企业发放信用贷款，须借助有效干预措施来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

莱商银行信用贷款制度设计中，最显著的特点是引入了主办行制度。企业申请信用贷款，必须与莱商银行签订主办行协议，由莱商银行作为唯一为企业提供信贷、结算、现金收付、信息咨询等金融服务的主办银行。这样，一是防止企业多头授信，盲目扩张，同时避免因别的银行盲目抽贷造成企业资金链断裂风险；二是防止企业提供对外担保和在其他金融机构办理财产抵（质）押，确保其履约能力；三是便于银行持续不断地、更加全面、更加深入地收集获取企业信息，更准确地掌握企业的生产经营情况和财务状况等，消减信息不对称问题。

莱商银行信用放款的另外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其得到人民银行总行肯定认可的信用评级“莱商模式”。经过四年多的运作，信用评级“莱商模式”趋于成熟，特别是企业参评费用由莱商银行支付、信用评级公司与企业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的情况下，更加确保了信用评级结果的独立、客观。从参评企业角度而言，由莱商银行付费，不仅不增加企业负担，若评级结果达到相应的级别，还可以成为莱商银行的信用贷款企业，企业也愿意积极参与评级。这样，莱商银行可以充分利用专业信用评级公司在质量、效率、成本上的比较优势，委托信用评级公司对信用放款企业进行评级，作为消减信息不对称的另一有效手段。

2. 免费搭车者：难以弥补的制度缺陷。免费搭车者问题（free-rider problem）是指一些人免费利用了其他人付费（或者付出其他成本，比如人员、时间等）获取的信息。莱商银行曾有这样的“遭遇”：有的放贷机构内部有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莱商银行愿意放贷的企业就是好企业，就可以跟进放款，并专门选择在莱商银行贷款到期前收回贷款。这种“隐性借款”并未纳入人民银行征信系统，也不会在企业财务报表中反映，隐蔽性强，银行很难发现。一旦信用贷款企业出现“状况”，民间借贷有时会利用非常规手段收贷，从而影响到莱商银行的信贷资金安全。上述问题的解决，寄希望于将小额贷款公司及其他民间借贷组织纳入人民银行征信系统，但这在短期内难以实现，事实上也无法做到将所有民间借贷全部纳入人民银行征信系统。

3. 银行适度竞争与银企信用合作关系终止。可以预见，为实现持久和牢固的合作，银行会更多地关注和介入信用贷款企业的生产经营。客观地说，银行从另外一个视角对企业生产经营提出指导性意见，这对企业是有帮助的。但不应过分夸大银行的作用，因为银行未必比企业更了解其所处行业。一旦双方在经营理念上出现分歧，不适当的、过度的干预其效果可能适得其反，并造成企业经营独立性无法保证。因而，应合理把握银行介入的边界，避免“越俎代庖”式的干预。

银企信用合作关系的终止与对信用贷款企业的保护。主办行制度使得信用贷款企业丧失了对商业银行的选择权，基本上割断了与其他商业银行的联系，一旦信用贷款合作关系终止，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银行对这家企业的看法，企业短期内寻找新的贷款银行会很困难，而这势必影响到企业的正常运营。因此，完备的信用贷款市场退出机制，既要解除银行的“后顾之忧”，也要做到让企业“后顾无忧”。

“戛然而止式”的退出具有强制性和破坏性，并可能造成多次博弈中的“最后一次博弈”——即最后一笔信用贷款难以收回，从而陷入由双方利益“捆绑”到银行被企业“绑架”的尴尬境地。因而“渐退式”是比较适合的退出方式。莱商银行信用贷款“名单制管理”对于压缩类企业采取降低信用贷款额度，或部分转为担保贷款的形式；将退出类企业的信用贷款转为担保贷款，这些做法能够较好地实现平稳退出，有效防范道德风险。从压缩阶段开始，直至退出阶段，应允许信用借款企业与其他商业银行建立合作关系，而不宜继续坚持主办行制度。

四、有关结论

第一，莱商银行发放信用放款并辅之以主办行制度，其深层意义是使得莱商银行可以争取到并固化与最具实力、最有市场潜力和发展前景中小企业的全面、深入和长期合作，从而在与大型银行的竞争中占得先机。

第二，主办行制度切断了信用贷款企业与其他银行的联系与合作，剥夺了企业对其他银行的选择权，信用借款企业在从其他商业银行退出的过程中也会对相关银行的业务产生一定影响。但受制于当前中小企业整体信用环境，发放信用贷款主办行制度不失为一种有效的风险防控手段，对信用贷款企业来说利大于弊，总的来说正面效应大于负面效应。

第三，信用放款无法借助保证、质物等风险缓释工具，其风险权重相应高于保证贷款和担保抵押贷款，因此莱商银行信用放款会显著加大其资本消耗，进而影响到其整体放贷能力。作为一家以中小企业为主要客户群体的地方性商业银行，这意味着发放给中小企业的贷款整体上可能会有所下降。

第四，受制于我国中小企业的整体信用状况，中长期内担保抵押仍是主要的贷款方式，中小企业信用放款只是从属性、补充性的，短期内大面积推开并不现实，其实际效果也有待于进一步观察和检验，更不能指望在短期内完全替代或作为主要替代方式取代担保抵押贷款，但这项探索无疑是极具意义和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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