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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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城市嘈杂的喧嚣声就把我还未做完的美梦强行剪断。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有一条新信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打开收件箱，一串散发着泥土味的文字扑入我的眼睛，直奔我的心灵：“何老弟，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我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你的电话号码。我真的好高兴，终于又与你联系上了。在家里种地也种不出啥，还要养媳妇儿子，生活过得真有点儿难，所以我又出来做活了，在一个工地上千老本行。”最后落名是“赵大山”。

大山兄的短信就像一场春雨，让我尘封多年的记忆，又破土冒了出来。

那年，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我，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做苦活。我在工地上举目无亲，工友们个个虎背熊腰，我瘦弱得像根干柴，经常被他们欺负。最重最脏的活每次都让我去做，一天劳累下来，还要帮他们洗那些臭袜子。有一次，我随便嘟哝了几句，一个姓马的工友就走过来指着我的额头教训我：“戴眼镜的，你给我注意点，再不听话，小心你的狗命。”

直到大山来到这个工地上，我才挺直了腰杆。

大山是四川人，和人的名字一样，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他的年纪只比我大4岁，身子却比我壮多了，像一棵挺拔的苍松。他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一直在建筑工地上做活。大山虽长得牛高马大的，却从来不欺负人，还很有正义感，喜欢打抱不平。看到我经常被别的工友欺负，他就主动过来跟我说：“兄弟，你以后跟我靠近点，看谁还敢欺负你。还有，做人要随时挺起腰杆，不然就会被别人踩得越来越矮。”果然，别的工友再不敢欺负我了，还讨好一样地来关心我。我和大山从此结拜为兄弟，结拜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共死，但求生生世世不相忘的兄弟。

我身患感冒，为了挣那几文工钱，还是坚持着上班。当我提着一桶沙浆上楼时，迷迷糊糊中我踩到了一颗钉子。那钉子尖锐无比，从我的脚底板一直穿透到脚背上，把我疼得差点晕过去。大山听到我的疼叫声，丢下手中的铁铲跑了过来，背上我搭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医院。医生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把钉子从我的脚掌里取出来。雪上加霜的是，我发起了高烧，刚开始还清醒一点，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已是半夜，医院里静悄悄的，一声婴儿的啼哭从妇产科里传出来，声音显得特别刺耳。同病室的病友都呼呼地睡着了，大山坐在板凳上，弯着腰把脸扑在病床上打呼噜。看着他的样子，我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在这个城市里，我无依无靠，要是没有大山兄，我真的不敢想象会怎么样。我想把睡麻的腿伸直一点，不料把大山弄醒了。看到我醒了，他满脸高兴地说：“你终于醒了，可把我急坏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个煮熟了的鸡蛋。他又忙着给我倒水，说：“我把鸡蛋这样装着，是怕冷了你醒来不好吃。”吃着鸡蛋，我想对他说声“谢谢!”可就是开不了口，我觉得这两个字实在太轻了，无法表达出我的心情。

第二天，我的烧退了。呆在医院里，花钱就像流水，我和大山前面做的那几天活儿的工钱已经全部砸进去了。我拄着拐杖，在大山的搀扶下走出了医院。我们找到建筑工地的老板说理，想让他给我报销点儿医药费。可那个老板磺钉子是我自己踩到的，跟他无关。最后我们不仅没讨到一分钱，还双双被炒了鱿鱼。老板说我伙同大山威胁他，想敲诈他的钱。

在大街上游荡了半天，我们的工作和住处还是没有着落。搜遍衣服和裤子的所有口袋，我俩的钱凑在一起不足十元。黑夜即将来临，我们拿那几块钱买了一袋馒头和两瓶矿泉水，找了几块烂纸板，来到立交桥下面过夜。我问大山：“都是为了我，你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不后悔吗?”他轻轻一笑：“后悔什么?后悔我就不和你结拜兄弟了。更何况我在立交桥下睡又不是第一次，以前我刚出来的时候，比这还苦。你就别多想了，要相信明天的阳光一定会变得温暖。”

头顶的立交桥上车来车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路过的人们看到我们的模样，投来一束束蔑视的目光，既而加快脚步躲闪我们，好像我们会过去拉住他们的衣襟行乞一样。冬夜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吹来，让我更加难耐，冷得瑟瑟发抖。大山把外衣脱下丢给我，我不想要却推辞不过，他说：“我体力好，能顶得住。你就不同了，瘦得全身都是骨头，还刚从医院里出来，你就好好地穿上吧。再说了，把你冻坏了，我怎么向来来的弟媳交代。”他嘿嘿地笑了一下，那笑很憨厚，很温暖。

后来，大山回了老家。据说他父母给他说了个媳妇，叫他回去娶亲，然后传宗接代。我则继续留在了城市，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

这回大山又离家来到城里打工，我既感意外又兴奋。太阳跳出了乌云的牢笼，正把温暖洒向这座冻了一夜的城市。我要马上到工地找大山，我的患难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