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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老师,你累了吧,我来帮你捶捶背。”我才刚坐到我的工作桌上,正准备给孩子们批作业,可爱的小松一个箭步冲过来,抡起他的小拳头,开始给我捶背、揉肩。
这是教师的职业病,我患有较严重的颈椎炎,肩膀那里硬梆梆的。小松知道我的病,总是来帮我捶背。他的小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我的颈椎上、肩膀上,力量不大不小,正好,真是惬意和舒服,同时更暖在我的心里。这孩子真懂事啊,像一件贴心的小棉袄。看着他那纯真的面孔,我时常情不自禁摸摸他的小脸蛋,难掩我对他的那一份喜欢。
我刚带上喜滋滋的表情,回到办公室,没有一会儿,就进来一位男生汇报:许老师,小松打我。这位男生皱着眉头告诉我,小松经常欺负同学。
不是才刚刚满脸喜悦在帮我捶背吗?怎么我刚刚前脚走,后脚就在欺负同学了呢?
我连忙跟着这位报告的孩子进教室,没想到,小松正在教室里,眉飞色舞地扭动着屁股,开心地玩着街舞,边上的同学在咯咯地笑。
“小松,街舞表演真精彩呀!”我鼓起了掌。他一看到是我说话,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出声音地站在了一边,垂下了头。
“刚才你做了什么错事?”我询问他。
“我打了同学。”他坦然承认。
说起这位孩子的家庭背景,有点复杂。他老家在安徽,现在寄居在浙江桐乡的姑姑家。每一回寒暑假从老家上来,他就会闹上近两个月的情绪,脸上挂满愁容,想念爸爸妈妈,无精打采,学习也不努力。我多次与他姑姑联系,也理解孩子寄人篱下的那份孤独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更何况在老家,爸爸妈妈实行的放生鸡教育,与这边城里孩子的军事化教育相比,那当然自由多了。好多回,我与他谈心,问他想爸爸妈妈吗?孩子摇摇头说,不想的。嘴上说不想,其实是在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在我的指示下,小松向这位同学道歉后,又如约来到办公室,坐在了我身边的凳子上。
我只字不提刚才的事,随意地与他开始聊天。
“小松,你想爸爸妈妈吗?”他依然摇摇头说:“不想。”再问下去,他支吾着说:“我也不知道。”
“你在姑姑家开心吗?其实,许老师很理解你的心,毕竟,这不是你的家,总归没有自己的家舒服。”我采取移情的方式,让孩子放松自己的神经。“让我来做个军师猜猜看,你这么爱欺负同学,肯定是在姑姑家受委屈了,你不开心了,然后,你把这份不开心发泄在同学身上,对不对?”我这么试探孩子。因为孩子的姑姑家颇为复杂,姑姑离婚又再婚,带着女儿,再婚的姑父带来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这么一个组合家庭,再加一个侄子,难相处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孩子在学校善于察言观色,也是环境所迫。寄人篱下,总想做好一点,让大人喜欢。
我对他说的话,引起了孩子的共鸣,今天,他终于把心底的肺腑之言一股脑儿倾吐出来了。孩子告诉我,姑姑与姐姐对他特别好,可是比他大两岁的哥哥时常欺负他,晚上两人睡一起,总喜欢逗他玩,挠他痒痒,但是,他敢怒不敢言,他一反抗,哥哥会大叫,这样姑父就会来批评他或打他。孩子还说,姑父常喜欢在他头上一敲,好疼的。有一回,他们三人一起去打篮球,但他们父子俩一起在边上取笑他……
“小松,你自己心态没摆好,你姑姑和姐姐是与你有血亲关系的,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她们当然会对你很好了。但是,你姑父与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是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才来照顾你的,他的儿子与他有血缘关系,他当然会疼自己的儿子了。任何人都会这样的,不是只有你姑父这么做。在这一点上,你自己首先摆正心态。你姑父和哥哥在笑,不一定是在笑你,可能是你自己多心了。在这样的家庭中,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你多说说好话啊。那样,他们就会喜欢你了。”我这样疏导着孩子。
“我一说好话,他们就会说我又要拍马屁了。”孩子皱着眉头,眉宇间写满无奈和痛苦。他同时告诉我,每每被他们取笑的时刻,他就想即便是睡草房,也想回自己的家了。
孩子告诉我,昨天晚上,他哥哥在睡觉时,又来招惹他了,挠他痒痒,他无奈之下就起来反抗,结果,哥哥就大喊。听到吵闹声的姑父拿着一个棍子进来,他被姑父掀开被子,狠狠地打了几下,很疼。哥哥裹着整床被子,虽然挨打,但不痛。说到这,孩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你姑父拿棍子打你的时候,你姑姑不在吗?”我问道。
“姑姑不在的,有时候,姑姑晚上很晚回来的。”孩子愁眉苦脸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松,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不痛快,但,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把自己的不快情绪,所受的委屈发泄在同学身上。知道吗?”
接着,我教他几招自己发泄情绪的方法:
“1. 每天步行回家,路过那座桥的时候,向着湖面,大喊几声。2. 借助一些体育活动,打篮球、练沙包,来发泄自己的不痛快。3. 有什么困难,来找老师,老师有多少能力,就会帮你多少的。即使我帮不到你,你来找我说一说,把心里的难受说出来,你也会好过得多。”
孩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么多,我现在特别理解他的行动。要不要找他姑姑谈一谈呢?会不会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呢?毕竟我只是一位班主任,有些家务事,外人不能介入太多。但,不与他姑姑说,长期下去,孩子的内心承载会超出极限。
想来想去,我觉得应该与他姑姑沟通。我在电话中委婉地表达了孩子所受的痛苦,希望姑姑能与孩子多谈谈心,让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姑姑告诉我说,他老公也如一位小孩,等一下,一家人一起吃好晚饭,她会好好地与他们谈一谈的。
第二天,孩子满面春风。他喜滋滋地告诉我,姑姑昨天与姑父、哥哥说了,警告哥哥若再欺负她,那他们两人都要回老家去。晚上,哥哥果然没欺负他,他就觉得很开心。姑父对姑姑解释说,只是轻轻捶他一下。姑姑说他的动作重,捶她这位大人,都要痛一个月,叫一个小孩怎么承受得了呢?姑父答应,以后再也不敲他的头了。
孩子脸上充满了喜悦,时常高兴地告诉我打篮球、羽毛球的乐趣。他说,一运动,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现在只想好好地读书。欺负同学的事不再发生,他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学习中了,开始享受童年的快乐,编织童年的绚丽……
后记:
寄人篱下,那种心情,是我们这些从没尝到过滋味的人感受不到的。谁都知道,林黛玉的小心眼、刀子嘴、嫉妒心的诞生,与她所处的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班主任发现班上有孩子是寄居在亲戚家时,平时一定要多留意这些孩子,多与他们谈心,因为寄居孩子的心理问题,往往是潜在的、隐藏的、不明显的。这些孩子往往在这特定的环境里,会变得特别的敏感、脆弱、多疑,他们所受的委屈会埋在心底,有时也会通过另外的一些途径表现出来,比如上文中的小松,他平时在家中,为了讨好姑姑,就特别会察言观色,尽自己的能力讨大人的欢心,但当他在家中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情况下,他就借机欺负同学来发泄他的情绪,见了老师,又极尽他的溜须拍马的本领。所有的这些表现,都与他所处的生存环境有关。
对这样的孩子,班主任要善于透过表面的现象,深刻揣摩孩子的心理,了解孩子的内心。若一味进行道德说教,带给我们的将是一回回的失望。同时,我们还要教导孩子学会正确地发泄自己的不良情绪,比如可以借助体育运动来移情,比如可以找信任的朋友、老师来谈心,比如可以利用弹琴、写字、画画等业余爱好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等。我们要告诉孩子,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环境,但可以改变的是我们自己。
(作者单位:浙江桐乡市实验小学教育集团北港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