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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正坐在美国花样滑冰协会成人组的比赛现场。妹妹夏洛特和儿子阿利桑德陪在我身边。“冷静点好吗?你现在这样会使我们也跟着紧张的。”妹妹对我说。
“你已经害得大家跟着紧张了。”儿子阿利桑德一边调侃,一边示意我手中捧着的鲜花。它们本来开得正艳,现在却被我激动的双手抖得凋落了。
前面15个选手相继在场上完成了他们的比赛。这时,滑冰场上响起了场间报导的声音:“欢迎艾雷格拉・福特小姐!”聚光灯立刻聚焦到场边出口――艾雷格拉,我女儿的身上。她充满自信地出场并滑到舞台中央,看上去十分可爱。虽然今年她已经28岁,可看上去还像个小女孩。灯光再次打到她身上,我看到了她经典的“艾雷格拉”式的灿烂微笑。音乐开始,她随即开始冰上表演。
古人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很富哲理的;当年,看着艾雷格拉第一次进行花样滑冰训练时我就在想,这将是她迈向艰苦人生的第一步。
1977年,当艾雷格拉还在托儿所上二年级时,学校校长西莫蔓女士曾给我打电话说,学校发现艾雷格拉在学习方面有些障碍,并建议我带她去做有关的能力测试。
我吓了一跳:“测试?什么测试?”
西莫蔓女士说:“是专门测试儿童是否有学习障碍的。”
(要知道,“学习缺陷”这样的名词在那时对于一般人还是很陌生的。)
“我认为以后她到学前辅导班接受常规教育会有困难,因为她无法遵守老师的规定。老师叫她坐下,她却总是在屋子里随便走。”
“难道您下这种定论,就因为她不能乖乖地坐好吗?”我说。
“为什么您不先给孩子做做测试再说?”西莫蔓女士说。“去‘父母之家’看看,我想在那儿,你可能对此有更多的了解。”
我走进艾雷格拉班级的教室。在那儿,我看见孩子们围着老师站成个圈。一双双小眼睛紧盯着正给他们讲故事的老师。但是只有艾雷格拉一个孩子没过去;她独自待在角落里,一旦被人抱回来,她先是原地不动,但很快又跑开,去玩具房里玩。一边玩,一边自言自语。不久,其他的小朋友都不愿和她在一起玩,而且试图避开她。
我当时只觉十分尴尬。从幼儿园里出来,我们穿过纽约市的几条大街,最后回到公寓。我对艾雷格拉说:“老师说话时,你得认真听着。”她睁着棕褐色的大眼睛看着我,随后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向我身后什么东西上望去。我知道,她的注意力太不集中了。
西莫蔓女士很快帮我给艾雷格拉联系了测试。结果不久也出来了,艾雷格拉被证实在对重量等概念的认知上存在缺陷,并且完全不能理解时间、大小这些概念,甚至还对一些基本的抽象思维存在障碍。对于艾雷格拉来说,任何思维都必须基于现实事物,即使是需要假象的情景也必须是在现实中发生的。“如果有个小朋友说,艾雷格拉,咱们来想像后面有只大熊正在追咱们。”女儿一定会以为现实里真有一只大熊在后面追她。
医生说他也认为艾雷格拉可能需要上个特殊幼儿园。我始终不愿相信我所听到的,但事实就是事实。
西莫蔓女士推荐我们到与现在托儿所同楼办公的盖特威学校。这是一个小型私立的“特殊”学校。当电梯门在盖特威学校那一层打开时,我刚看一眼就感到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在中心的一个大活动房里,大约30个孩子围坐在老师身边,等她讲故事。这些孩子有很明显的残疾缺陷,有些是身体上的,有些是智力上的。顿时,我对自己说,这地方绝对不行,不行,不行!
接待我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但却很结实的灰发妇女,叫伊丽莎白。她是学校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她立即明白我的担忧并把我请进她的办公室。第二天,我把艾雷格拉带来做评估。评估结束时,他们告诉我,学校现在的名额已满,艾雷格拉暂时不能来这上学。其实他们的言外之意是艾雷格拉并不适合这个地方,她还没残障到一定程度。
我开始给艾雷格拉寻找学校。但是遭到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每家学校都以“她不适合这里”为由而回绝了我们。
我开始感到恐惧。艾雷格拉的前途就要这样毁灭吗?我当时刚离婚,艾雷格拉没有父亲能够照顾她。当然也没人能帮助我,给我精神上的安慰。而对我的家人,我还没想好该怎样告诉父母和妹妹。最终,走投无路的我找到全纽约市最著名的一个心理咨询师。他给艾雷格拉进行了测试,并通知我去领结果。
我去到他的办公室,期待得到权威的结果,但没想到那个结果却令我这个单亲母亲感觉糟糕透顶。
“恐怕我得告诉你,你的女儿正处在个性发展受阻的边缘,而且我相信是你把问题越搞越乱,你试着寻找解决方案,但似乎始终找不到答案。”“如果你和她分开生活,情况可能会好些。”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结果,我几乎无法接受,身子一下瘫在座椅里。“我想,让艾雷格拉接受制度化的教育,这对你、对艾雷格拉以及对你的家庭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我撅起下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心理学家,等他发表完他的结论。“她需要的不是精神病院,也不是生活辅导中心之类的地方,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机构。”他还说,他知道伦敦郊外有个那样的地方。
我几乎忍无可忍要站起来冲他大叫,但我还是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尽量表现出礼貌的神情。与心理医师的谈话使我伤透了心。回到家,我不停地哭,直到眼睛哭肿了,哭干了,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我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没办法接受要把艾雷格拉送走的事实。不管有多少医生说我会把事情越搅越糟,我都不会放弃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就是收到无数的回绝、不断接受可怕的诊断。每次电话响起,几乎都在说同一句话:“对不起……”电话里的声音丝毫不带一点理解和同情。
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盖特威学校打来电话,说有个学生转学了,因此现在他们有个空缺名额可以给艾雷格拉。此时,我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我曾经拒绝过这个机会,但是现在我是这么地感谢他们终于可以接受艾雷格拉了。
我带着艾雷格拉再次去见校长。“我们要再回到幼儿园里吗?”当走进艾雷格拉熟悉的幼儿园大楼时她这样问我。
“不,宝贝,你已经长大了,现在是该你开始在学前班学习的时候了。”
“我在那儿会有好朋友吗?”她还在担心会回到那个曾孤立她的地方。
“当然,你会有的。在这个地方,你会有很多朋友。”
实事也确实如此。艾雷格拉在盖特威学校度过了五年快乐的时光。
我根本没意识到艾雷格拉的成长对我自己生活的影响,直到有一天,我遇到的一个叫休的男人。他问我:“你认为艾雷格拉喜欢滑冰吗?”他注意到艾雷格拉最喜欢的书是一本非常年轻的滑冰运动员的图片自传集。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她肯定不会爱上这项运动的。”
“你得让她试试。”
“我不希望她再次面临淘汰。我们已经试了很多――网球,体操,她其实根本不适合这些。”
“我明白。”休说,“但是你不能因此就放弃。”
“我能肯定她不适宜滑冰。”
“不,你不能肯定,”他坚持地说,“如果不给她机会尝试,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被休坦率、坚定的态度所感动。同意让艾雷格拉去试试滑冰。
在我们的公寓附近有个名叫冰工场的小型滑冰场。我们搜寻了很多资料,得知艾雷格拉崇拜的那个年轻滑冰运动员住在布鲁克林海茨。作为给艾雷格拉的生日礼物,休还特意请那位滑冰运动员去到冰工场教艾雷格拉一些基本的滑冰动作。
在去滑冰场的路上我一直很担心,怕她万一摔了几跤后不愿意再继续学下去。但是,当我看到她在滑冰场上快乐自由地旋转,脸上展现出纵意舒展的表情,我顿时感到欣慰许多。“我的偶像凯瑟琳,她简直滑得棒极了!”“看看我,妈妈!”艾雷格拉说,“现在,我就是凯瑟琳,我就是那个滑冰冠军!”
我看着休,他也正会心地朝我微笑。我终于明白了他所说过的话:“永远不要因失败而低头,永远要相信,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不论他们是不是最优秀的,但他们总会找到适合他们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