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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岁老人的彩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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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虽然常描述舅妈的点点滴滴给我听,今日第一次的见面,仍被舅妈透着活力的声息给吸引着。这天,青按了两响对讲机,一见面忙不迭地:“小青,这么好的假期又跑来看我们,快进来,快进来”。

舅妈个儿娇小、背脊略驼、手指微屈,但思路清晰、声宏气足、银白短发服贴,一袭改良式宽松旗袍平整贴身,依稀可见当年青春岁月的神韵风采,而客厅简洁的摆饰也显示主人勤快利落的本性。很难让人将眼前的妇人与“眼神呆滞、反应迟缓、气弱游丝、形容枯槁”的龙钟老人扯上关系,虽然她已九十九岁高龄了。

她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拿拖鞋、忙倒茶,让来探望她的我们十分不安。想起我的外婆虽年轻十岁,茫然空洞的两眼似乎所见都是幻影,外婆常冲着我问:“你是谁呀?”一再回答:“我是您的孙女彬彬!”她深沉地“哦”一声,带着不解眼神,好像我们之间的对话不是在确定什么,她只是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罢了!

舅妈的热情在她端出两罐巧克力后才告一段落,含着甜滋滋的巧克力,掀开了话匣子。

“舅妈,小青常常提起您呢!”

“喔,她可没说我坏话吧?”

“没有,她说您是最可爱的人。”

“呵,就她尽夸我,我又要飘飘然!”

当过播音员的舅妈一口正宗普通话,恰似轻拂湖面的杨柳,让人在这旭日初升的早晨如沐春风。藤椅边搁了几本泛黄的小册子,我好奇打量着,舅妈递给我两、三本,“你看我多大本事,整天记这些玩意儿”

小记事本密密麻麻写了上百道菜肴的食谱,还有毛线针法,一本是账簿,另一本则是心情语录,字体内容极为工整流畅。除了动笔,舅妈亦喜阅读,九十多岁的老太太每月缓步至图书馆借书,从不间断,她勤走图书馆的坚强惊人的求知欲,即便是年轻如我与青也望尘莫及的,她也感动了图书管理员,每月新书到必定告之舅妈。

“这一年走不了那么远!”舅妈轻描淡写地感叹着。

九十九岁的舅妈辛苦照顾同龄的舅舅,却仍有着孩子般的好奇心,她会翻字典查一个汉字的发音,她会用扑克牌算命;赶时髦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全民疯玩花博时,舅妈也注意到了,只见她双手一摊比划出一个遗憾的手势。

“我哪儿都去不成的,看你舅舅这样子离不开的,唉!60周年国庆升旗也没去,以后怕是去不成了。”

说完话我跟青笑开了,多么有趣的老人呀!

舅妈说话的音调随着时间越来越高,我们的到来似乎给她寂静的生活带来一点点声音,舅舅大半时候是躺在床上。时间在她眼中忽快忽慢不再与他并驾齐驱。国庆的美丽幻想让她变年轻了,也许梦里舅妈依然是一个花样少女像蝴蝶一样地飞舞在人群中。那间,眼前景象随着时间迅速倒转。我们乘着光影跨越时空跌宕在幻影年华里,前方一个穿着碎花紫外套配一双藏青色布鞋的花样少女飞舞在大地花海与七道彩虹间……

初夏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爬上窗棂犀利刺眼,但舅妈轻柔的话语让客厅成了这屋里最温润的一隅。

舅妈的人生经历是一本有精彩插图又内涵丰富的游记。从抗战时暂避四川到解放后当电台播音员再到某中学的语文教师,每一阶段都引人入胜。如今舅舅年迈体衰,不良于行,无法外出。为增加食欲,舅妈让舅舅看各式令人垂涎的图片菜单点餐后,再出外采买。于是舅妈从清晨买报到午、晚餐,拖着瘦弱身躯穿越人行道,走在高低不平的路上,偶尔还会杀出令人惊魂的冒失机车。

当两腿慢慢行不远时,报纸及电视便搭起与世界沟通的彩桥,两老走在彩桥上偶尔也会拌嘴。舅妈现在正在跟年轻人一样正痴迷韩剧《大老婆反击》。

但你舅舅不喜欢我看这个。有冲突,怎么办呢?“再买一部电视好了。”青打圆场地提出建议 。

“是呀!是呀!八十岁时想过,但想想都八十了,还能有几天活呀?”

舅妈带着害羞地接着:“嘿,没想到随随便便又活了十九年了。”

“神八升天可不能错过,看过这个后再走也不错。”

舅妈双手一合,满意地笑了。